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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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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昼夜交替之际,人悄悄,月还朦胧。一辆马车从丞相府出发,出城门直上天平山,两匹马紧随其后。

马车内的妇人锦衣华服,容貌清丽,身姿高挑,端庄娴雅。一双桃花眼与江起云毫无二致,此人正是丞相夫人。

柔嘉夫人乃将门之女,恣意随性,惊才绝艳,当年也是盛京响当当的一代佳人。如今年过四十,风韵不减当年。

沈柔嘉与两个儿子上了天平山,直奔萼汀小筑,门外已有一青衣小厮等候多时。这青衣小厮,是从前贴身伺候江起云的疏桐。

时值六月季夏,东厢房内还是门窗紧闭,不能透一丝的风,可见里面的人病重到何等地步。

屏风后是青色纱帘几重,金丝楠木的雕花锦榻上,垂着藕色轻蝉翼的床帐。

江起云躺在柔软的水罗绸锦褥上,盖着云雾绡蚕丝织锦被。仿佛融在锦绣里的一抹微云,一吹即散。

沈柔嘉来到床前,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苍白虚弱如斯,堪堪落下泪来。

她坐在床榻旁,掖了掖被角,对一旁的疏桐问道:“小公子昨晚何时醒来的?”

“昨夜子时,眼睛只睁开片刻,再唤也不醒了。”青衣小厮答道。

“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今后我便住在这里了。”她吩咐完疏桐,又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儿子说,“你们已经将我送到了,都回去吧,我的儿子我来照顾。”

“娘,你在这里也是无用,起云下次醒来还不知何时,不如让我留下吧。”江起山在一旁说道。

“都走吧,你们有谁心疼他?我的儿子受了多大的罪,我这个当娘的得在这里陪着他。”沈柔嘉双目垂泪,凄声说道。

那个孩子是硬生生被外力推出来的,江起云胯骨错位腰椎受损,胎宫受创流血不止,下身又撕裂严重。

江起山把人从宫里带出来时,比死人也只多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说救不活了,只有柔嘉夫人固执着不肯放弃,硬是将人带到了白云泉。

三天三夜吊住了半条命,却连着半月高烧不退将人烧的滚烫,吐出的心口血都带着热气。

母子连心,这是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啊,看他活受罪,比拿刀剜自己的心都要痛。

沈柔嘉守在床前一夜,东厢房外也有一个人在门外守了一夜。

白云泉,萼汀小筑,是江濯流的私宅。

多年前江家Xiong-Di二人皆是盛京风流公子,一个是国士无双栋梁之才,一个是悬壶济世少年神医。

只是一见红颜误终生,两人同时钟情于一个女子。从此他们举案齐眉如胶似漆,他只能躲进天平山白云泉半醉半醒了此残生。

那日她带着满身是血的小侄儿来找他,那样清高自傲的女子,却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

柔嘉,你何苦下跪求我,你明知只要你一句话,我连命也会给你。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屋外是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屋里却是纱帘漫卷,一室药味浓郁扑鼻。

锦榻上的人还在昏睡着,若是江起云知道他与阿朗从此再不能相见,他一定不愿意醒来吧。

生离与死别,哪个更痛苦?活着最痛苦。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八月到底是天凉了,庭前梧桐翩翩落尽,水边芙蓉朵朵生怜。

目及之处,凄凄簟色寒。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

白云泉,水长生,草如茵,松如盖。新添得、一堆黄土垂杨后。

江起云素衣白袍,立在自己的坟前。久病初愈的他仍是病色恹恹,身形不稳,步履维艰的走到这里,已是极限,于是便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有几人能自己祭自己?他觉得眼眶酸的很,摸了摸脸却是干燥的,早已经无泪可流。

世人都知道江起云死了,江起云死了,那他又是谁呢?

刚醒来时哭过也闹过,全身痛的好像骨头都断了,动弹不得。孩子没留住,自己又不在,阿朗会有多难过。

哭晕过去几次,苦苦哀求着想要回宫。爹娘的话却如同冷水,将一颗心浇了个透。

你回去又如何?接着拖累他?齐朗爱江起云,可是大齐的皇帝不能独宠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君后。回去看他与别人儿女绕膝?还是让他被众位臣公戳着脊梁骨?

江起云只有满腔爱意,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是负累他良多。

齐朗没了江起云还是齐朗,江起云离开了齐朗却再也做不回江起云了。

江起云,死了也好。

江丞相看着呆坐在孤坟前的人,悔不当初,终究是自己当时太贪心了,到头来却害了最纯良的起云。

小儿子被强迫接进宫,自己是默许的。虽说君为臣纲不得不从,但他还是有私心的,一切不过为了稳固江家。

到底是低估了皇帝对自己小儿子的情意。皇帝独宠江家幼子,江起云的身子又那样弱,致使帝裔单薄。朝堂上的人不是没有议论,借题发挥者更是甚多。如此进退两难,江丞相悔则晚矣。

齐朗应当是个圣明天子,也本该儿女成群,江起云今后恐怕再难生养。如今皇帝只有昭明太子一个孩子,那孩子出生时又波折良多,若是身子不好,也难担大任。

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为子嗣犯过愁?齐朗恐怕要占上其中一个。

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爱子心无尽。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江起云遭此一劫,伤身伤情,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江丞相自是不愿意再让江起云铤而走险为皇帝孕子,但子嗣稀薄又是皇家大忌。

为今之计,只有狠心将他们二人分开。希望齐朗尽快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好不负当初先帝所托。

江丞相走上前,从背后将人抱了起来,“云儿,刚能下床就乱跑,你娘知道了又要骂你。”

“爹最疼我,每次都帮我瞒着。”江起云笑了笑,将头埋进父亲怀里。

虽说病去如抽丝,但又怎会那么容易,怀里的人到底是被掏空了。身形越发纤细,消瘦的厉害。这样的孩子,就该捂在怀里。

“云儿,今后就跟着你叔父在此静养,莫在涉世间红尘琐事了。”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起云病弱且泪多,注定只能被人圈起来。江丞相抱着儿子往回走,忽想起多年前也曾这样抱着他来到白云泉。唉,真是孽缘。

只是心里对这个儿子有愧,到底也没敢问一句,你怨不怨爹?

所幸并未告诉他产下的孩子还活着,如此也能少一分牵挂吧。

只愿,从今以往,勿复相思。无欲无求,终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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