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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岳容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就放心了。”潘芸对齐司谢道。

可不放心怎么的,人家都要成你正儿八经的儿婿了。

齐司全程若有所思的模样,听了这话也只是对着潘芸笑着点头,并不接话。

潘芸没在意,转而问岳容。

“医生怎么说?要住院吗?”

齐司很想接句:妈别麻烦了,把岳容寄放在我家,两个月后包管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儿子。

但他生生忍下了。

“要住。”

“那我回去给你拿点衣服,”潘芸说着,眼睛扫了扫腕上的手表,“顺便回去给你熬点大骨。”

齐司低眉顺目地在边上杵着。

“齐司你晚上有事吗,能不能代我照顾下岳容,他这样有点行动不便,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

“没事,阿姨,你就放心把岳容交给我吧。”齐司一脸诚恳。

岳容见潘芸站起身要走,急忙说。

“你别自己做,让周姨动手,你站边上看着放点调味料就得了。”

“把你妈当什么了臭小子。”

“古董花瓶啊。”

“……”

齐司忍不住笑了。

也是。

岳容哪是普通妇人能生养出来的。

这样的潘芸,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晚上潘芸果真提了满满一盅的大骨汤来。

担心岳容和齐司不够吃还额外做了几道菜。

岳容晚上吃的不多,喝了碗汤又吃了几块肉就差不多饱了。

为了不浪费粮食,他指挥着齐司把剩下的都消灭干净。

潘芸在一边坐着笑而不语。

吃完东西,岳容开始赶人。

“妈你药吃了没?”

潘芸无奈,到底谁是儿子谁是妈?

“没,一会儿回去再吃也行。”

岳容沉下脸。

“快点回去吃药,多大个人了还要儿子说教。”

潘芸怒了。

“岳容,好好说话。”

岳容没接茬。

“立即回去,吃了药马上休息。”

潘芸求救似的看向齐司,脸上无奈又俏皮。

“阿姨,这里有我,放心回去吧。”

潘芸彻底绝望了。

“那我走了啊。”

岳容露出笑脸抬起右手挥动。

“妈妈路上小心。”

潘芸就这样被自己的儿子赶回家了。

齐司不解,岳容高兴或者不高兴,一个表情他就知道。

“怎么了?”

岳容对齐司没有秘密。

“我妈有心脏病,一日三餐要按时吃药。但她太马虎了,直到有次突然犯病,我才知道她连着两顿的药都忘了吃。那之后我就对这件事非常小心。”

“先天性?”

齐司不能不担心。

“是被我爸气出来的。”

岳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在讲述别人家的事。

三十三

有些人的感情经得起大风大浪,却未必抵得住平平淡淡。

岳麓杉和潘芸夫妻俩就是为印证这一真理而折腾不息的模范代表。

二十多年前,当自由恋爱的新思潮荼毒60,70年代后的小年轻时,一穷二白才华横溢的岳麓杉遇到了将门之后清纯美好的潘芸。二人都在学校中教书,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少年人不甘庸碌的志气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情,使得岳麓杉在相识之初就轻易收获了潘芸的好感。

紧跟着就是那落了俗套的剧情——郎才女貌,不顾家人反对固执结合。

这里不得不说,虽然岳麓杉很有些古时酸秀才的带入感,却没有一点羸弱窝囊,果敢狠绝之余还有点大男子。这样的性情虽成就了他日后政途上的一片坦荡,却注定了他婚姻生活的不幸福。

虽然结果不甚圆满,但岳麓杉与潘芸还是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

潘芸怀孕后,岳麓杉包揽所有家务,二人同进同出,存折里的工资全拿出来给潘芸买营养品。半夜里妊娠反应,潘芸抱着塑料桶直呕,岳麓杉搂着她,不理冲鼻的酸味,眼眶微红着沙哑道:“吐出来好点了吗,还是想吃点啥我给做,芸芸,嗯?”

感情是真的,婚姻是真的,孩子当然也是真的。

九个月后,岳容在潘芸怀里对着岳麓杉吐舌头。一家三口仿佛就是全世界。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

没人知道岳麓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

潘芸这样聪慧的女人,在丈夫出轨后怎么会没有察觉。她悲痛欲绝。

她自以为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对的人,没想到是不是良人并非她说了算的。

年轻的潘芸,脾气一点就着,根本容不得任何背叛,于是和岳麓杉大吵了一架。

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吵,吵出了大问题。

老一辈的人都说岳麓杉这市长虽然铁血政绩突出,却是个没心肝的负心汉,借着潘芸娘家人的关系平步青云,却在这时候闹出丑闻,夜夜宿在另一个女人家里,气得潘芸心脏病突发,当月就联系了北京的外科专家,飞到北京手术,心脏换瓣。

从此,一代女神,变成孱弱的药罐子,一个月好几万的西药吊着,仍是撑不了几年。

当她术后躺在病榻上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联系律师,离婚。”

那一年岳麓杉还未升市长。

但潘家不是一般的家庭,更不用说在那个自由恋爱的年代毅然决然不顾父母反对结合的岳麓杉和潘芸,本身就具有足够的话题性,在聚光灯底下,想低调也有心无力。

二人的离异使得那片小地方的妇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笔。众人感叹再精明的女人也有眼拙的时候,人家潘芸什么身份,将门之后,却没有一般的大小姐气性,争气得很,年轻时候是多少人拍马也追不到的全民女神,肯下嫁给那岳麓杉,还为他生儿育子,是他几世修来的。他倒好,把女神变黄脸婆了,自己寻花问柳钱权在握,过他的潇洒日子。

真可谓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悲伤千万种,幸福都雷同。

潘芸自认承受得起。

她从来不会委曲求全,她要强惯了。

和岳麓杉相爱,家里人不理解,她二话不说离家跟了他,不怕苦累,一心一意对他,放弃所有骄傲,为他生子,为他操持家务,甘心情愿地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变成拖地做饭无一不精的黄脸婆。

岳麓杉出轨,她痛苦,爱还在,但她无法忍受不忠的伴侣连同他那不忠的爱情,她宁可变成单亲妈妈,忍受别人的嘲弄,也要结束这名存实亡的婚姻。

因为她潘芸,绝不允许自己自甘堕落沦为爱情的奴隶,放低身段接受残缺不全的爱情。

三十四

伤筋动骨一百天。

等岳容把伤养好了,能跑能跳了,高二上学期也结束了。

今年开春气温回暖得很慢,下学期开学时,许多畏寒的人还穿着保暖内衣外面裹着厚外套。

虽然天还冷着,但明高的学生却异常亢奋。因为开学第一天他们就被告知今年将有英国交换生来校交流学习。

说得好听点是学术交流,其实讲白了也就是来玩的。

明高每隔一两年都会有不同国家的交换生来这里呆上这么一个月,而这,也正是明高区别于其他学校的地方。

明高有两个校长,一个在本土处理明高的校务,另一个是华裔中国人,喜交友游玩,年年都似浮萍一般四处游荡,却人缘甚好,和许多知名高校的教授都有来往,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联络了很多学校的合作项目,在明高和国外各高中间搭了座桥,时隔一两年组成意愿交换的学生来往于两国之间。

对外国人来说,时间长度仅仅是一个月,并不影响本国的学习,而借此机会还能免费游玩一次,结交新朋友,故家长都很支持。

可对此趋之若鹜的明高学生来说,许多国家的交换不是人人都足够资格去的。

比如欧洲的德法西等地区,只会英语的学生去了也是鸡同鸭讲。

而今年又不大一样。

往常要是德国或者法国的学生来,未修这两个语种的大部分人只能对着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美女望而却步。

但英国不同于欧洲其他地区,他们的官方语言就是母语,所以交流起来方便,没什么奇怪的口音,但凡是个口语表达过关的明高学生就能给他们做向导,搭上两句话。

岳容见过的美国加拿大澳洲人很多,英国人却着实没有机会碰见过。

现如今已经没有很明确的国界之分,但根植于人们心中世代流传下来的观念却仍在影响现在的年轻一代。

自1588年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后,英国逐渐取代西班牙,成为海上新兴的霸权国家,开始不断扩张海外殖民地,继西班牙衰落之后成为第二个“日不落帝国”。

英国经济学家杰文斯在1865年曾这样描述:“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种植园,东印度群岛是我们的甘蔗、咖啡、香料种植园,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

其高傲可见一斑。

即便后世更替王朝没落,大英帝国仍是英国人民心中的骄傲。

岳容对其扩张版图的殖民时代无甚兴趣,每个国家都有黑历史,而英国只是顺应了时代,直至现在,仍有霸权强权,谁能提溜得清清楚楚。

岳容只知道,英国对他而言,意义远不止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而已。

一个能够孕育出达尔文雪莱莎翁卓别林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模样,岳容对它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开学后第二个星期的某天下午,校车开进了大门。

近二十人清一色的短袖短裤,身高体型参差不齐发色不一,从车上陆陆续续往下走,当即闪瞎了众人眼睛。

外国友人发育早,女孩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波涛汹涌,从车上下来的不止是短袖,有的还只穿件小吊带,‍‎‎乳​‌沟​​‍深似马里亚纳海沟;温带的气候、欧洲人的基因和他们勤健身的习惯使得他们平均海拔很高,男孩全是大高个,和齐司个子差不多甚至更高的都有好几个。

岳容被遣来欢迎外国友人,他口音是标准的英英,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同行的还有几个文科班自告奋勇要来招待新朋友的尖子生。

外国学生在此期间,住的地方是校方特意留出的交换生宿舍,食住和明高学生基本一样。

今天岳容的任务很简单,他只需要把外国友人带着转学校走一圈介绍一下大致情况,就可以撤退了。学校会派老师来和国外的带队老师交涉,而这样安排也是为了给学生们交流的机会。

每一个小团体都会有一个中心人物,只要搞定他,其他人都好办了。

岳容不意外地看到了下车后自成一圈的‍­男​‌女‎‌​‌围着一个金发男人。

他径直向他们走去。

“你们好,欢迎来到中国,我是明高的学生,我叫岳容。”

岳容用英文流利道。

不待卡尔开口,他右手边的吉恩就礼貌地回他。

“你好,我们来自英国的汉普顿中学,我是吉恩。”

初来乍到却没有忙着四处瞧,反而等着人来搭话,岳容笑。

“舟车劳顿之后,不知道诸位还有没有心情在四周转转。”

他们很难对这个插入他们中间说话的少年升起什么排斥心理。他谈吐间有礼而疏离,没人觉得唐突,操着一口悦耳的嗓音靠近,流利的英英不仅交流起来丝毫不费劲,而且让人听着很舒心。

“当然,你是否愿意带着我们到处走走呢?”

卡尔目光直视岳容,微笑道。

正主开口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们边走边聊,内容天马行空。

谈话越是深入,卡尔越是惊心。

“容,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这么多人并排走不合适,所以只有岳容卡尔和吉恩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三五成群地走着聊天。

直接叫名字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表示亲近的意思。

“可以。”岳容心里对卡尔也颇有好感。

卡尔承袭了英国男人的绅士风度,翩翩有礼,最重要的是,他涉猎广,能就许多话题娓娓而谈。

他对卡尔评价不低,卡尔对他评价可就高了。

“容,你真令我吃惊,我几乎要以为你也是来自英国的学生,我必须为我之前的轻视道歉,最初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中国学生,没想到你对英国的了解竟然不比我这个英国人少。”

卡尔真诚道。

“也许是我从小对英国文化比较感兴趣,爱屋及乌,所以历史方面也会粗略了解。”

这何止是粗略了解,卡尔心里清楚,刚刚他只是随口提到了托马斯·莫尔,岳容沉默了一分钟,当他以为岳容不知道这人正要换话题的时候,岳容就答他。

“我对空想社会学倒不是很了解,不过莫尔在乌托邦里写过的一句话却让我很喜欢。‘不因小快乐而妨碍大快乐,不因快乐而引起痛苦后果。低级快乐一定带来痛苦后果。’”

三十五

吉恩一路上都在听卡尔和岳容天南地北地瞎扯淡,不大出声。

他一直在观察岳容。

长得好的人,吉恩见过很多,英国从来不缺美少年。但他们大多像华而不实的水晶,看着好看,实际上什么用也没有。再美的容颜也无法抵抗岁月的侵蚀,但一个人的气质却像一壶酒,随岁月的累积而愈发香醇。

少年不俗的谈吐和东方人特有的神秘感使他与众不同,惹人注目。

或者说,那已经不止是与众不同,而是令人惊艳了。

仅是短短的几句交谈,岳容就博得了所有英国学生的认可,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英国人慢热而高傲,虽然表面上沉默有礼,但那是不屑一顾的轻视。

一个人总是可以善待他毫不在意的人。

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除了相当的英语水平,还要有足够的内涵。

低俗和平庸令他们无法忍受。

吉恩不禁好奇,一个中国人,看上去又是这么年轻,不夸张地说,他了解的东西比起英国的老学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眼见着就要到宿舍了,那是他们此行的终点站,岳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就在这里分开吧,你们今天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

快要下课了,齐司还要去班级里找他,他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吉恩突然问。

刚刚和岳容聊得欢的是卡尔,吉恩并没有说几句话,岳容心里奇怪,但还是回答他。

“这个学校不大,随时会碰见。不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来高二一班找我。”

吉恩没有说话。

“容,今天太仓促,希望下次见面能聊聊我们都真正感兴趣的话题,再见。”

卡尔也不挽留,来日方长,这才第一天,他们有的是时间。

而他,有的是耐性。

岳容笑着点头,说了句回见,然后转身就走。

“卡尔,吉恩,我们走吧。”

一个棕色卷发女孩对他们说。

“嗯。”

卡尔一手揽上吉恩,一手摸摸鼻尖,笑得温柔。

岳容到班级的时候,齐司已经鼻孔翘得老高在门口等着了。

“上哪儿去了?”

岳容一看他这样就觉得这大块头可爱得不行。

“今日外国友人造访,我被拉出去迎宾了。”

其实齐司老早就知道了。他一到门口,就有人自发地过来告诉他岳容的行踪。

但齐老爷这老陈醋憋久了没发发毛病,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哪儿能轻易放过。

“你要是不乐意,谁敢逼着你去,我看你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朵尖了,岳小容,你是不是瞧上哪个金发碧眼的帅哥了?”

岳容觉得这个情况不能姑息,齐司一次比一次过分,简直要爬到他头上去。

“是啊,我们一见如故,还约好了明天的见面时间,等你一走我就去跟他暗通款曲。”

“岳小容,你要始乱终弃吗?”

老陈醋扑哧扑哧往外冒,十米之内都能闻到那股呛人的酸味。

“我饿了,你要演接着演吧。”

岳容说着就抬腿走了。

“……”

说不理就不理,眼见着岳容就要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容儿,为夫给你暖手。”

齐司一个箭步追上去握住了岳容的左手,走在他的左边,一脸老子要重振夫纲的别扭样。

偏偏也就是个受了潮的哑炮,炸不响。

岳容刚开始受不了齐司这么腻歪,一个大老爷们儿,至于吗。

但是一方面齐司太有毅力,不停用行动让他习惯,另一方面,这人简直跟狗皮膏药一样,沾上了就怎么也扯不掉。慢慢地也就由他去了。

然后,齐老爷就这样,把吃软不吃硬的岳小容,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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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的楼主:

圆满了你们,悲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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