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苍冽真正的身分,但是从他身上流露的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出来久居上位的气息,已经明明白白告诉白宁,这种男人,要嘛就要尽力去讨好,要嘛就要尽力撇清关係,眼下苍冽分明处于落难之间,而且依他这种生人勿近的xing情,居然肯留在南馆这种污秽之地,显然是在躲避什麽。
白宁权衡再三,还是做出了不惹麻烦的决定,儘管雪中送炭也是极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兴许能让他攀上一座牢靠的靠山,但是高利益也代表着高风险,在眼下这个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再捲入什麽风波里,反而有可能前功尽弃,连最后的老本都赔进去。
最最重要的是,不管他怎麽看,苍冽也不像是那种能跟他这个南馆鸨头产生交集的人,风花雪月的事情,跟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沾边,就算他在漫天暴风雪中送上山一样高的炭火,恐怕也就像把炭火扔进水中,发出「滋」的一声,冒几缕白烟就完事了。
这种怎麽看怎麽都占不到便宜反而还有吃亏可能的事情,他白宁是宁死也不肯去做的,所以稍微流露一下敲诈的意图,利用久居人上者的尊严,逼他自动离开南馆,也算比较婉转的作法。
总之,就算是为了趋吉避凶,也不能做出得罪人的傻事,虽然这样会让苍冽对他全无好感,但苍冽又不是花钱来捧场的客人,眼下完全没有必要讨好他,再说不论好歹,他对苍冽还有一份救命之恩,当然,如果事后苍冽能如约送来囧囧契上的赎金,那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白宁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啵啵地响,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地温柔妩媚。
但人生总会遇见几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即使是被神化了的诸葛亮,还有算错了的时候,更何况白宁充其量也就是南馆里的一个老鸨,揣摩人心他是拿手,算计别人的本事可就连人家诸葛亮的一根毫毛也比不上了。
「咚!」
随着门响,一语未发的苍冽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从柴房里取来的破铺盖,往白宁指定的房间里一放,然后挨着门口一站,那冰山一般寒气迫人的模样,愣是唬得景儿不敢回自己的屋子。
白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瞪着苍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愣了一会儿,转身便走,却未曾看见,苍冽的眼神追在他的背后,隐隐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预料的那样发展,对白宁来说,除了意外之外,倒也没有更多的想法,苍冽的身手明显要比那个凶狠的李禄高明得多,有这样的人保护,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真有什麽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苍冽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李禄那麽容易控制。儘管从头到尾,苍冽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所做的事情也都是按照白宁所说的去做,但是白宁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吃亏了,偏偏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究竟吃亏在什麽地方。
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
李禄被打后伤得不轻,躺在自己那间小屋里哼哼唧唧,过了三天才能下地,对着井水照了照脸,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他勃然大怒,这位李爷打从出生起,就是好勇斗狠数第一,什麽时候吃过这麽大的亏,于是铁棍一抄,在市井里转了一圈,呼上十几个狐朋狗友、地痞恶霸,浩浩荡荡直奔南馆柴房。
亏得是白天,南馆里没有什麽客人,只有几个醒得早的小倌,被这阵势吓得远远地躲了开去,有一、二个好心的,悄悄地派自己身边的小童熘到白宁那里报信,白宁这才唉地一声,一拍头,暗责自己怎麽把李禄这碴儿给忘记了,他把苍冽留在身边,岂不是明摆着得罪了李禄了麽。
李禄在柴房扑了空,怒气无处发洩,随手逮了一个跑得慢的小童,两个耳光一扇,小童就竹筒倒豆子,把苍冽在白宁那里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李禄一听,更怒了,好你个白宁,平日里一口一个李爷,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这会儿看有人比李爷能打,就又巴结上别人了,果真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你不仁,就别怪李爷我无义。
恨恨地一脚踢散一堆柴垛,李禄带着自己那帮兄弟,上酒楼勐吃勐喝了一顿,然后两手一甩回了自己屋子,门窗一关,谁来也不出声。
他这样一来,南馆的场子就无人照应了,一到晚上客满的时候,彷佛全城的地痞流氓恶霸,全都集中到了南馆,寻衅的,闹事的,敲诈的,霸王嫖的,砸碗砸瓢砸酒坛的,大大影响了南馆的正常生意,气得白宁两眼直冒血丝,却还得满面笑容地提着一坛好酒去跟李禄说软话。
可是李禄这次却是成心要白宁的好看,门一关,见都不见,白宁在门外好话说了一打又一打,就连实际好处也许诺了不少,可李禄就是不理他这一套。
白宁无奈,只得又回到南馆,却见小童们正忙着打扫一地的狼籍,先前闹事的那些地痞流氓恶霸,连影子都没有了。
「怎麽回事?」白宁叫来景儿问道。
景儿一脸的神往,一双眼睛看着阁楼的方向,闪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哑巴真是太厉害了,一手一个,那些来闹事的人,就被扔出大门外,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前几日还被苍冽的冰冷给吓得不敢进屋睡觉的事了,心中只剩下那个冷如冰山的男人强悍威势的身影,在这南馆里,男人见得多了,可是不是道貌岸然的,就是龌龊猥琐的,风花雪月的有之,蛮横凶勐的有之,酸浮执裤的有之,却哪曾见过这般阳刚强势冷如冰山的男人。
苍冽?他出手了?
白宁顺着景儿的目光看过去,阁楼的围栏边上,那个男人的身影,在灯火下,伟岸如山,虽然距离隔得很远,可是白宁却依稀感觉得到,苍冽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依旧锋利如初见,正落在自己的身上,莫名地让人感觉一股寒意。
「总算不是干吃白饭的,不算太亏」
白宁自言自语,转过身,方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旋即眉尖微蹙,这一晚上的事情,闹得他焦头烂额,左臂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反正客人都被吓得差不多走光了,白宁索xing把大门一关,南馆早早地就歇夜了。独自回了房,坐在床边低头思考。
苍冽固然身手好,但是这种男人是不可能长留在南馆里的,南馆的将来,还是要依靠李禄来撑着场面,这一点白宁自然心里明白,琢磨着怎麽把李禄安抚好,但左臂的伤处传来的疼痛却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喝了景儿端来的药后,更有些昏昏欲睡,姿势从坐变成倚,又从倚变成趴,脑袋里一片乱糟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了,更不知道什麽时候就睡着了。
勉强睡了两个时辰,药效渐渐减退,手臂的疼痛把白宁从睡梦中唤醒,坐起来就再也睡不着,披了衣服推开窗,凉风扑面,却见夜幕深沉,明月西落,似乎离天亮并不远了。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掌控南馆才一年,却已经彷佛有了一生将尽的疲累感。
缓步走出房间,习惯xing地往后院而去,却在经过月门的时候,发现中庭里一抹亮光。那不是昼夜燃烧的长明灯,而是被长明灯反射出来的一抹刺眼寒光。
「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