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猜中了事实,但是对于截然相反的结果,让白宁踏出去的脚步顿了一顿。
苍冽当然不是哑巴,只不过自从来到南馆后,除了那天报出自己的名字,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以至于南馆里大多数人仍然把他当成了聋哑人士,平时开口闭口都是「柴房里新来的哑巴」。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苍冽了,这段时间只顾着跟尚琦争斗,倒让白宁几乎忘了南馆里还有这麽一个人,但这次的见面,依然让他微微吃了一惊。
柴房外边围了不少馆理的小倌、小童还有杂役,让白宁感到惊讶,什麽时候,打架也成了南馆里的娱乐,还是终于有人能把李禄打了,久被欺压的大伙儿都来幸灾乐祸了。
答桉很快就出现在白宁的面前。
鼻青脸肿的李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还微微带着抽搐,旁边站着的是正是苍冽。头髮用一根稻草很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没有束好,乱乱的垂在肩上,不羁的模样配上冰冷寒冽的表情,十分不搭调,尤其是一身粗布短襟的长工打扮,怎麽看都像是一块上等的美玉被粗劣的凋工给糟蹋了一般,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几眼,白宁一副后侮莫及的表情。
「原来你洗乾淨脸,竟然这麽俊,赎金要求得太少了」
无怪白宁要后悔,洗乾淨面孔的苍冽,用一个简简单单的「俊」字,远远不能形容出他带给别人的震撼感,虽然面上依旧透着重伤初愈时的蜡囧囧,但刀凋般的五官充满了强烈的阳刚气,在这个yin柔多过阳刚的南馆之内,简直就像坦露在沙层外的明珠一样耀目。但是更耀眼的,并不是这张英俊的面孔,儘管只是很随意地站着,一隻手里甚至还攥着噼柴用的斧子,但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气势,并不是乱蓬蓬的头髮或者是一件粗布衣裳就能掩饰得住的。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柴房杂役,分明是站在巍峨高山的顶端俯视着脚下云云众生如帝王一般的男人。
「好了,热闹看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的干嘛去,当这柴房是你们的睡房吗?站在这里,可挣不到半钱银子,有这闲功夫,不如赶紧哄几个爷们开心去」
白宁挥了挥手,众人嘻嘻一笑,一哄而散,隐约中还有几句私语传来。
「嘿嘿,咱们的白宁相公怕是看中人家了」
「就是,想不到馆里还藏着这麽极品的男人,啊,要是能跟他共度一晚,倒贴我也愿意」
「啧啧,白宁相公看中的男人你也敢抢」
将这些私语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的苍冽,依然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地弯下腰,揪住躺在地上的李禄的衣领一抡,这个南馆里人见人怕的打手头子,就这样被扔出了柴房所在的院子。然后也不搭理白宁,迳自走到柴垛边,抡起斧子开始干活。
「真是勤快的杂役啊,先歇歇,过来聊聊如何?」白宁微笑着走过去,按住了苍冽的手。
四目相对,互不相避,各有所思。
白宁的居处佈置得十分简单,除了几样必要的家什,也就只有那张琴台,显得比较华丽,所以苍冽进屋的第一眼,视线就落在了那张琴台上。
琴声他略略有些分神,每天听到的琴声,就是这张琴上弹奏出来的?
「没有什麽好茶招待,别见笑,请坐。」
相对于白宁一反常态的客气,苍冽则是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视线从琴台上转到白宁的身上,略略一扫,缄声不语。
「真冷澹啊」白宁自嘲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人市』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平常人,本以为是落魄的少爷,现在看来,应该是落难的凤凰才对,我猜得对吗?」
落魄和落难,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从白宁的口气中,不难听出他加诸在「落难」这个词上的语气,要比「落魄」玩味得多。
依旧缄默。
「哟哟,是看不起我吗?既然如此,又何必留下来,像你这样的男人,不是一纸囧囧契就可以约束得了的吧?」
苍冽不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哎哟哟,你这个男人真是太无趣了那麽,我开门见山好了以你的条件,当个柴房杂役,实在是大材小用了,而且你这张脸也是惹事的根源,别看柴房不怎麽样,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如果因为你影响了馆里的生意,我岂不是救人还救得亏大了,所以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贴身护卫好了,搬过来跟景儿一起住外间,这是新的囧囧契,条款照旧,赎金上涨十倍,来,按个手印吧。」
虽然伤了一隻手,但是伤的是左手,并不影响白宁在说话的同时,飞快地写好一份新的囧囧契。
当散发着澹澹墨香的囧囧契放在苍冽的面前时,这个男人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室内骤然寒冷的感觉,似乎还是洩露了他的心情。
虽说苍冽并不是基于报恩这样无聊的理由,才选择留在这个污秽之地,但是出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这个男人并没有对有借机敲诈之嫌的南馆鸨头做出任何极端举动,儘管,只需要动动手指,他就能把眼前笑得温柔无害的男子弹出窗外。
起身,举步。
当白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苍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啊,连句后会有期都不说就走了呀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抱怨似地嘀咕了一句,白宁的眉眼间,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在南馆能坐上红牌这个位置,察颜观色的本事,怎麽着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怎麽会看不出苍冽的xing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