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能要,包括那些受宠的妃子,包括安明慎,包括秦湛文,这些权臣之子,都不能生下皇子。
皇上不会让自己的子嗣成为外戚干政的工具,于是,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皇后闭上眼睛,深深吸着皇宫中嗅不到的市井气。
他明白,他理解,他体谅。
可一年又一年,他慢慢发现他的退让其实毫无意义。
一国之君高高在上惯了,偶尔肯与他平视一次,都觉得自己纡尊降贵,非要变着花让人百般退让地弥补回来。
他错了,他以为做皇后,便可与心爱之人平起平坐相敬相爱执手一生。
可他忘了,他爱的人,是皇帝啊。
侍女说:“皇后,您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皇后指着这条热热闹闹的街市:“这半条街都是饭馆茶楼,我还能饿死不成?过来,今日不在宫中不必拘束,我请你尝尝京城最好吃的烙饼。”
皇后年少时,还是相国府天真烂漫的小公子。
相国不爱拘束孩子,便由着皇后天天满街逛。
有一家烙饼是皇后最喜欢吃的。
白面里掺了一点豆粉,用的是自家发酵的引子。
面饼柔软香甜,配一碗肉汤或一盘炒菜,是当年的相国公子最喜欢吃的街头小食。
侍女是宫中长大的,哪见过如此粗野的民食,不知所措地看着皇后大快朵颐,端着一杯糙茶生怕皇后噎着。
皇后笑道:“看我做什么?快些吃,一会儿旁边的砖瓦匠们散了工,这里人挤人,你可吃不下去。”
侍女喏喏道:“皇后,这些东西都粗糙的很,奴婢怕您伤了脾胃。”
皇后轻声笑:“我哪儿就那么娇贵了,宫中规矩烦人,一道菜不可尝第二筷,才伤我脾胃呢。”
皇帝在茶楼喝了半日茶,有些不耐烦了:“皇后的马车怎么还停在那里?”
太监急忙派人去问,一问才知道,皇后带着贴身侍女去路边吃东西去了。
皇后吃了半个大饼,一碗骨肉汤,和同桌百姓说说笑笑,十分自在。
皇上脸色阴沉下去,不高兴了。
他的皇后好像永远都没那么需要他,不管他做什么,皇后都能自己找到乐子,过得逍遥快活。
皇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太监小声问:“陛下,要不,老奴去把皇后请来?”
皇上摆摆手:“请个屁,去找几个皇后眼生的侍卫来,换上衣服去行刺皇后。”
太监惊愕地瞪大眼睛:“陛下……”
皇上站起来:“看什么看?给朕拿把佩剑,再给朕换双武靴。一会儿皇后若问起,你就说朕是路过此地,听见了吗?”
皇后吃饱喝足,带着侍女准备回宫。
忽然,一个黑衣人手指长剑从天而降,稳稳地刺向了皇后面门。
皇后拂袖后退半步,徒手捏住剑锋猛地用力震碎。
刺客口吐鲜血跌出数丈。
皇后对侍女说:“走!”
侍女腿脚发软地跌落在地瑟瑟发抖。
这时,七八个刺客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把皇后团团围住。
热热闹闹的夜市变得一片混乱,无数人开始尖叫着奔逃。
皇后出门不曾佩剑,他怎么能想到,这皇城根底下还有人敢行刺皇后。
几回交锋下来,皇后气息渐渐变急。
皇后在京城遇刺,临街就是禁军府,却迟迟无人来救。
是谁安排,早已不言而喻。
皇后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一脚踹飞前方桌椅,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
几个刺客没料到皇后忽然停住,纷纷狼狈地收回各自的刀枪棍棒,反被自身气息反噬,丁零当啷地倒了一地。
皇后站在大街档口,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那群东倒西歪的刺客。
侍女扶着桌子惊恐地慢慢站起来:“皇后,这……这……”
皇后说:“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再出来?若不想出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片刻之后,皇上玉树临风昂首阔步地从旁边小巷里走出来。
皇后一副你不可理喻的气恼模样。
皇上却从背后掏出一朵花来:“朕今日闻着宫外花香,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皇后也在,这花好看吗?”
皇后说:“好看,一定称秦贵妃那对肥嫩美臀,陛下好好享用,告辞。”
皇上一把将皇后拽回来:“皇后从前最喜欢蔷薇,朕亲手捧来,你却恼了。”
皇后说:“我当年喜欢蔷薇,便在凤仪宫内外种满蔷薇。如今不喜欢了,就把蔷薇尽数拔除,种了栀子茉莉牡丹杜鹃。陛下既然已先走一步,怎么还会妄想我一如从前?”
皇上看向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陛下,闹市街口帝后如此胡闹,明日这笑话就要传遍九州了。”
皇上理直气壮地把皇后抱在怀中:“朕是一国之君,你是朕的皇后,朕哄你宠你,天下人只会艳羡敬慕,谁敢笑?”
皇后看着皇上,眸中波澜潋滟悲凉。
可他到底是收住了。
他是皇后,是帝王正妻,他不是年少时那个肆意妄为的相国公子,没有资格再无休无止地和他的夫君闹脾气。
于是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陛下,我累了,回宫吧。”
若他真的要吃醋,七年来三妃八嫔和不计其数的宫人侍女,早让他心肝脾肺都被酸意浸到透烂了。
他知道,皇上想要摆脱相国一系的控制,就要拉拢其他官员。
册封妃嫔,是最一本万利的法子。
皇后悲哀地想,他可真是个千古贤后,皇帝纳妾他不但不闹,还能在心里留出点空来,心疼皇上还要费心安抚那些有用的棋子。
皇帝想要夜宿凤仪宫,被皇后赶了出来。
皇后站在门口警告他:“陛下今日在宫外一闹,明日安明慎就要来寻我晦气。宫中野猫无辜,陛下就当怜惜一条性命,快去阆玉宫安抚安抚您的小野猫吧。”
说完,皇后一脚踢上了凤仪宫的大门。
皇上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站在凤仪宫外。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是回蟠龙殿睡,还是去一趟阆玉宫?”
皇上摸摸鼻子,转头往回走,问:“太医院这几天有消息吗?”
太监说:“回陛下,皇后这些日子并没有传召太医诊脉。”
皇上说:“药方可有问题?”
太监说:“那药方是老奴派人去逍遥谷以万两黄金向鬼医求来的,鬼医说,便是天生施人体质,也能催出珠胎来。”
皇上说:“那不该啊,朕已经连宿凤仪宫三次,皇后怎么还没半点动静?”
太监说:“陛下,许是皇后不曾留意?”
皇上说:“去,找个借口让太医为皇后诊脉,若再不成,朕就一天十二个时辰耗在凤仪宫,崇吾之行前,一定要让皇后怀上朕的嫡子!”
皇后沉默着在凤仪宫中看折子,银浆鱼出事后,他不得不亲自监督操办崇吾祭祖的诸般琐事。
可他最近精力却总是极差,折子看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双目疲乏头脑不清。
于是他放下折子,静坐了片刻。
侍女放下茶壶,担忧地小声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