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我与明尚都是郭络罗氏的子孙,但到底支系不同,家中官职与亲眷至交也各不相同,安亲王怕是不会满意这桩婚事。”“二哥分析得没错,但答案错了,你会是安亲王最满意的女婿。”晨音满脸笃定。“为何?”道横剑眉飞挑,“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因为将来你会接替阿玛的位置,成为镶黄旗掌关防印佐领,盛京武官里打头的实权人物。而明尚资质平平,唯一能让安亲王看上眼的,只有他与靳家少夫人那一层姐弟关系。说白了,安亲王想透过明尚,搭上靳辅靳大学士。你与明尚摆在一起,高下立见,安亲王只要不傻,肯定会选你啊。”此言一出,别说道横,就连倚在一旁掂石子儿玩的特布库都惊动了。“哎哟,小姑奶奶,话可不能乱说,大哥是咱们府的嫡长子,又受重用,这佐领位置将来肯定是他的啊。还有安亲王想搭上靳大学士这话,也万不可往外说知道吗,要掉脑袋的!”特布库佯装生气的在晨音头上拍了一把,“哥哥给你讲个老黄历,你好生听着。当年顺治爷驾崩前,一度想传位于安亲王,好在最后被西洋姓汤的传教士给劝阻了。但这事儿啊,还是成了当今皇上的心病,所以皇上亲政后,一直有意冷着安亲王。你这么大刺刺的说安亲王意图结交重臣,不是等同于说他谋……”特布库把最后一个字咽回肚子里,递给晨音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你难得说句人话。”道横显然也是认同特布库看法的,只不过表达方式很让特布库很受伤。特布库愤然的脸色引得晨音笑起来,她很喜欢这种吵闹又不失亲密的氛围。“好吧,既然你们觉得我的推断有问题,那我就借用五哥一句话吧。”晨音扶了扶被特布库弄歪的珠花,“五哥方才说大哥很受重用,那两位哥哥可有想过,若皇上只想培养一位出色的镶黄旗掌关防印佐领,又何必让大哥去山西等地任职,直接让他在盛京跟着阿玛学习处理事务岂不是更好?我记得阿玛年轻时就是跟着玛法这样过来的吧。”特布库沉思片刻,利落倒戈,“如此说来,好像也挺有道理。”道横恨铁不成钢的睨他一眼,“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晨音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耸耸肩继续道,“安亲王奉命征讨三藩,皇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为难。赐婚之前,定是与安亲王通过气的。若二哥你只是佐领府的二少爷,铁定是入不了安亲王的眼。但如果你将来能袭佐领一职,那就不同了。”“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经对安亲王默许了我会是下一任佐领?”晨音笑眯眯的点头,讲了半天,道横总算是绕出来了。其实道横很聪明,只是他从最开始便钻进了死胡同,认定佐领一职是大哥道保的,所以才会纠结困扰。晨音要做的,便是替道横把症结点出来。至于其他的,以道横的才智,早晚能猜透的。果不其然,只见道横愁眉紧锁,闷声怔忡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叫起来。“我明白了,安亲王如今掌着兵权,皇上念及前程往事,为保万一,自是不愿再看他与靳大学士联系起来,所以才把沉晓格格赐婚给我,还特地让裕亲王前来宣旨。”道横叹了口气,“因为我曾在裕亲王府任职,所以在外人眼里,我身上天然打着裕亲王府的烙印。若我因娶了沉晓格格而偏向安亲王一系,安亲王未免有挑唆的嫌疑,届时必会得罪裕亲王。”越往细想,道横面色越是凝重,“说简单点,皇上其实是在用裕亲王制衡安亲王。佐领府被迫夹在中间,若想安然无恙,就得不偏不倚,老老实实依附皇上。”安亲王能为皇帝忌惮,心机手段肯定不会简单。他八成也猜到了皇帝打着制衡主意,却恭敬的接受了赐婚。莫外乎两点原因,一,他完全忠于皇帝;二,他有信心收服道横乃至整个佐领府。第一点有待商榷,至于第二点嘛……道横冒了一背的冷汗,福全那句话分明是在提点他,别意气用事坏了皇上的布置,酿成大祸。道横在佐领府生活了十九年,一直觉得佐领府远离京城,极少受朝中时局影响,还算自由。这一刻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书上那句——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偌大的天下,于君王来说,不过是一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棋局。只要身在其中,成为棋子的命运便避无可避。——三藩战乱,朝中事务繁杂,福全能抽出时间来盛京宣旨已是不易。在三官保力邀之下,福全决定留宿佐领府一晚,明日一早返京。但福全以跋涉劳累为由,婉拒了三官保设宴接待的好意。福全独自用过晚膳,又犯了几页书,仍没有困意。索性起身整好衣服,缓步走出院子,不经意间到了游廊附近。福全下意识隔着衣服捏了捏左侧衣袖,触到一抹坚硬,唇角上扬。佐领府的游廊修得九曲十八弯,每处看着也没什么区别,福全漫无目的的往前走,闲闲的赏着月色。到一处转角时,脚步蓦然加快。前面似乎就是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当时天降大雨,她窝在廊椅里小憩,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崽子。福全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应过来前,披风已经盖在了她身上。福全下意识看了眼身上的玄色披风,想起今日宣旨时觑见的那一眼,长大了许多,十足十的少女模样。现在的她,应该不会再孩子气的把石头当礼物送人了吧。冬夜的风刮得凛冽,不过站了片刻功夫,福全便觉得脚下生凉。抬步往回走,转角时,却又下意识回头张望。不知是不是他眼花,恍然间,竟觉得游廊尽头盈盈而来的身影有些熟悉。福全步伐微滞,思绪百转千回,念及自己是借住他人府邸,生怕错认唐突,强压下心头那丝悸动,快步原路返回。“好奇怪啊,格格。方才明明看见这边有人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秀珠瞪着眼珠子四处张望。“腿长在别人身上,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静园时我就听你在打喷嚏,快些回去喝点姜汤暖和暖和,天这么冷,别着了风寒。”“格格你真好。”秀珠捧着几本书,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格格,老福晋留下来的书有什么特别吗?值得你夜里翻墙进去取?”晨音怔忡片刻,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晨音一直有和皇后保持书信往来,知道皇后的产期就在五月,如今已是一月下旬。上辈子,皇后正是因难产崩逝,所以晨音不敢寄希望于宫中太医,索性自己想办法。潜意识里,她更相信那个叫若忞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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