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居然被冷醒,他只能吊着睡眼摸黑爬下床去关窗。他自以为动作够轻了,没想到一转身,借着一片皎洁白亮的月光,看见病床上的人双眸大睁,目光炯炯。
“我吵醒你了?”辜骁不太自然地问道,这是他逞完口舌之快后再次与卢彦兮对话。
卢彦兮一直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未曾将视线落在辜骁身上,仿佛走过他眼前的是一具隐形人,直至辜骁出声问他,他才把目光水平上移,像一台行尸走肉的机器,定焦在目标物体上。
“我没有睡过。”他的声音像是被冻在一处冰窟里,“我怎么敢睡呢,突然发情了怎么办,又要冤枉你了。”
辜骁望着他苍白的面孔,又发现他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想把眼底浮起的不安和焦虑再次摁到水面以下,“你不想接受我的救助,我是不会再碰你的。你可以选择提前购买抑制剂或者去重庆市区的大医院咨询一下你的病征。”
卢彦兮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意见,但随即否定道:“我不能,我会暴露行踪。”
“虽然我对你的行踪并不敢兴趣,但作为一名志愿者,恕我多嘴提醒你一句,”辜骁表面义正言辞,实则内心已然觉得好笑,“发情期不使用抑制剂也不肯接受临时标记的Omega,非常、非常危险。”
卢彦兮凄然地朝他一笑:“谢谢你的提醒,我当然知道,也感谢你采纳我的请求,没有对我的腺体下嘴。”
辜骁想起卢彦兮通读完一整叠报告单后沉默无言的模样,虽不知他内心想法,却隐约还是对他起了同情之心。他珍视自己的腺体的贞洁,肯定有其隐衷,辜骁无意探知,但得了这种罕见稀有甚至有点可笑的病征,总不太好过,后续的麻烦多如牛毛,他又如何躲得过呢。
辜骁重新躺回第一张病床上,两人间隔着一张空床,直线距离起码四米远,但随着窗户的关闭,空气凝滞不动了,Omega的信息素像是泄漏的燃气,飘飘洒洒弥漫了整间病房,Alpha有意退让,胆小地蜷缩在角落,不想与对方的信息素打交道。
如此过了一刻钟,辜骁的睡意彻底散了,冷不丁开口:“你做不到稍微克制一下你的信息素吗?”他也不苛刻,只要求一点,“稍微。”
许是肉与欲曾激烈碰撞过,辜骁竟对对方的信息素格外不耐,他自认为极有志愿者素养,临危不惧,岿然不动,没想到……他悄声地扯了扯自己的裤腰边沿,企图为某修养极低的叛徒松绑喘气。
卢彦兮对他的请求不甚在意,半是自暴自弃了,道:“我说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发情,我还不会爬呢,你叫我跑起来吗?”
“……”辜骁心想,到底是迟迟不来的发情期使Omega变得如此凶悍,还是因为凶悍,吓得发情期迟迟不来?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后来卢彦兮有没有睡着,辜骁不得而知,他自己在饱受信息素摧残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很高了,他去走廊尽头的厕所间里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发现自己手上的绷带渗了水,于是用牙齿咬开了结头,把整条绷带扯了下来,卢彦兮给他的这一条口子红肿泛着粉白,肉微微糜烂,散发着药水的臭味。
“你的手怎么了?!”
身后传来惊呼,辜骁猛地转身,把手背在了腰后,待看清来人,他才松弛下来:“是你,高先生。”
高翔是一个肤色白皙模样清秀的Omega,他脸红时异常明显,就像夏日的娇荷,因此辜骁猜到了他的来意。
“卢先生,你没吃早饭吧?我刚从外头早餐店买的包子和豆浆,你拿着吃吧。”高翔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可他仍是勇敢地示好。
辜骁接过他的早餐,道谢:“谢谢高先生,费心了。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关于……我弟弟吗?”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的私事。”高翔急忙辩解。
果然,辜骁心道没猜错,问:“有什么忙我能帮的一定帮。”毕竟对方免去了自己可能做爸爸的忧患。
于是在别别扭扭的叙述中,高翔道出了一个非常俗套的家庭纠纷问题,家中的长辈打算促成一段只有当事人不情愿的天作之合的姻缘,Omega注定要嫁给Alpha,这无可厚非,但高翔并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毫无情感基础的陌生人。但他的反抗在家中微不足道,他甚至想到了抹黑自己的方式,因此愿意来冒领避孕药。这些就医记录,在婚前Alpha方是查得到的,有些人介意,有些人无所谓。他本来还想冒领流产记录的,可他蹲守了几天,并没有Omega来卫生院流产。
“卢先生,我……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很友善,所以我想——”高翔吞吞吐吐的,但辜骁已经知道怎么回事。
“抱歉,高先生,如果你想让我成为你的Alpha丈夫,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这辈子不会完全标记任何一个Omega。”辜骁很诚恳地告诉他,“但是你想要临时标记,随时可以找我。”
说罢,他把自己的证件掏了出来。
高翔接过来看后,整个人如遭雷劈,脸上的胭脂色也褪个干净:“你是……志愿者?……不姓卢?”
“他当然不姓卢,我们卢家出不了这么优秀的Alpha志愿者。”
一只指节纤长秀气的手从拐角的墙壁上探了出来,随后一团乌黑的水藻在半空中漂浮而来,底下隐约露出一张面颊绯红的小脸来。卢彦兮犹如一只爬墙壁虎,整个人紧贴墙壁,踮着一只扭了的脚,愣是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挪到了厕所门口。
他姿势虽可笑,但气势很凌人,随意地撩开自己的乱发,露出一双弯月般的凤眸,假意在笑:“这位高先生,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位志愿者先生的救助对象。”
高翔并不是傻子,细细一思索,似乎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在辜骁和卢彦兮两人的脸上徘徊地看了数个来回,终于受不住打击,匆匆离场。
辜骁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饭,瞥了一眼卢彦兮:“你真的很记仇。”
卢彦兮大口喘着气,一只脚离地使他摇摇欲坠:“你既然要救助我,就请好人做到底,扶我上厕所吧。”
辜骁摇摇头,举起两只手:“我左手受伤了,右手提着东西,还请卢先生自便吧。”他大步走开,虽然没有头发甩甩,但也装作趾高气昂,反将一军,徒留卢彦兮一人在厕所门口,慢如老龟般地挪动。
出院手续是秦秋来上班后领着辜骁去窗口办理的,刷的还是他的志愿者证,办理业务的女性beta看见辜骁的脸先是不由自主地害羞了一下,而后看见站在一旁的秦医生玩味地看着自己,这个beta姑娘顿时窘得抬不起头,等刷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