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邻居,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总是欺侮我,叫我做“扁担脚”,他们喝斥我站直身体,把双腿尽量往后弯,弯得像根弧形的扁担,我被罚站在大太阳底下,腿难受极了。姐姐哥哥经过,不当一回事,就像没看见一样。
我眼里含着泪水,心里叫妈妈快来救我。妈妈不在家。我叫爸爸,爸爸也听不到。我叫老天,老天不应。
这个世界像从没有过我这个人一样。
没法形容我小时的模样,搜遍所有的箱子和本子,只有一两张那时的照片: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前方,眉头有点皱,嘴唇紧闭,头发稀拉,有点像现在女孩子为时髦把头发染成的黄色。我个子小,上学后一直坐在一二排,手指手腕和胳膊几乎不能再瘦。胸前有锁骨,脖子格外细长。脖子上有颗黑痣,大家都说它是吊死鬼痣。
四姐有一次这样叫我。母亲听见了,连看也未看一眼我。
还有一次,三哥也这样咒我:“吊死鬼,你让我们全家倒霉运。”看着他那副讨厌我的样子,我眼泪马上就含在眼眶里。
我急了,叫妈妈:“我的痣真是吊死鬼痣吗?我们家倒霉,真是因为我?”
母亲没有安慰我,反而说:“就算当你是吊死鬼,你也是幸运的。你还活着,在这个家,就不错了。装什么可怜巴巴,活该!”
母亲的这席话,足足让我难过了一个星期。
母亲的眼睛大,瞳仁黑亮,睫毛长又密,眼白略显淡蓝,在不同的光线下变化。眼睛转动,抵抗着四周沉重的黑色,带着无尽的悲哀。说我有母亲一样的眼睛,不如说我恰好继承了母亲内心深处的那种不顺从和倔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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