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什么都看得明白，却什么都不做？您觉得这样活着有意义么？”

卢夏盯着他，问着。

“活着不好么，年轻人？好好的活着，你的父母才不会伤心，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头又开始卷起他的旱烟来。

“如果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在痛苦中挣扎，在隐忍中屈辱的活着。我宁可选择站起来，像个人那样活着，也不要学狗，窝囊的活一辈子。”

“哈……哈哈哈……难怪，大勇那孩子会这么喜欢你，你已经是他心里的英雄了。”

老人笑着，但似乎更是在嘲讽着他。

“想要赢得最后的胜利，先要让自己活着，安全下来，才能打倒敌人。”

“您说得对，我不再是毛头小伙的年轻了，”

卢夏笑了，也许自己最近的火气真的有些大了，三十五岁的男人，竟然让人以为是个愣头青，也是好笑。

将信件慢慢的递给卢夏，老牛头一直用他那双精锐的眼睛看着卢夏。

“你真的只是小娜的朋友？”

“说实在的，我们也许连朋友都不算。”

卢夏凄苦的一阵冷笑，

“我知道您为什么这么问，我有爱人，只是她走丢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肖玲玉走丢了，从自己的心底彻底的走丢了。

“你只是处于同情小娜，就要这么相信她、帮助她和她的家人？”

老头继续怀疑着。

“呵……”

卢夏又是一阵自嘲的冷笑，

“您这些话，我在来这前也这么问过我，其实对于徐娜我不是很了解，满打满算我们认识也就半年吧。甚至不瞒您说，我从心里不喜欢她这样的女人，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我错了。”

“女人？小娜她还是个孩子。”

老头收回自己的精锐的眼睛，终于将那卷好的旱烟再次吸了起来。当烟雾弥漫起来的时候，他那苍老黑瘦的脸颊，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被这些人变成了女人，真的是太可笑了。”

“所以，徐娜的事情您一直都是知道的。”

卢夏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我能知道什么？我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我早就顾不上管其他人的事情了。”

卢夏看着烟雾中越发变得，迷离闪烁的老头，那精锐的眼神似乎穿越了某种东西，正在窃探着一切。却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窃探着，看不见他脸上的愤怒，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无奈。有的，只是那种深久的灰暗，如一只老朽的猎狗，趴扶在阴影处，残喘苟活着。

自己能说什么？为人父母给出的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抗争，反而是一种懦弱的欲望早已将他们吞噬掉。也许，自己帮着这样的人，并为他们留下来是不值得的。其实，他们也从不想自己留下来，不是么？

“您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的透，就好像这黑暗中唯一那一盏、还在闪亮的灯光。您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

卢夏站了起来，大腿坐的有些发麻，他不得不在这肮脏的院子里走来走去。

却发现，来了这么久，并没有看见他那些牛儿的影子，回头看着还坐在哪里的老牛头。

“您的三头老黄牛呢？”

“还在山上吃草，哎！”

扶着低矮的窗台，他也慢慢的站了起来。

“老了，来回多走这么一趟，还真是有些累，我要去山上找牛了……”

他在打发着卢夏，离开。

“大勇他很喜欢你，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不，现在他不光只有我这个老朋友了，还有你这个了不起的英雄。”

老头那僵硬的腿慢慢的晃动起来，不知从哪里拾起一顶破旧的草帽，戴在了头上，让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是很似衬的稻草人般，大头小身子的样子，滑稽又可笑。

“是您给了他快乐，甚至超过了他们的父母，谢谢您。”

卢夏觉得自己应该代替某个人，对这个老人说些什么，这些年，是他一直在尽力照顾着大勇的快乐。

“呵，你客气了……”

今天天气大好，吃过早饭大勇推着车子就和徐婶子上地干活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大好的原因，那个一直躺在炕上的徐老蔫终于下了炕，开始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离开老牛头的家，卢夏回来的路上、路过小卖店的时候，还是给大勇买了几只棒棒糖。想着，大勇那看见棒棒糖欢喜的样子，卢夏的脸上都是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劲。

小麦穗也喜欢棒棒糖，可她活着的时候，自己一直不敢给她买，一个是肖玲玉禁止的厉害。二个，自己也不想小孩子吃太多的糖，毕竟那样真的会对牙齿不好。

可当女儿离开后，这也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如果早知道上天会这么安排，自己为什么不让她吃个够？不就是长几颗不好看的牙齿么？那有什么？只要她喜欢，她快乐，为什么就不能给与，却要这么折磨她？

低头一边拿着棒棒糖，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得远远的院子里传来几个人争吵的声音。也不对，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争吵，只能算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在一起讨伐着一个人的声音。这让卢夏心里一惊，难道又是哪天的那个女人？

越是来到栅栏边，越是听得清楚，这不是上次那个女人的声音。而院子中，也只有一男一女对着一个坐在矮凳上的一个男人，不停的口朱炮轰着，似要将这男人拍死在地上的架势。

“你想怎么样？不要以为你不知声了，这件事情就算了。没钱是么？没钱就拿你们的地来抵押，什么时候有了钱再抽回去。”

这是哪个女人高亮的嗓门。

“徐老蔫，你家不是来尊金佛么，你让他替你把钱给我们、不就完了么？”

男人在一边劝导着。

“我说过了，他只是我家小娜的朋友，听说小娜不在了过来看看的。”

这是徐老蔫的声音。

“再说，你说小娜欠你们的钱，我们怎么不知道？小娜活着的时候从没说过欠过小波的钱，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吕波死了，你就以为这账就烂掉了么？当初，你家小娜是怎么出的这个村子的？如果不是我们家吕波，她怕是早就在满屯子的吐沫星子中淹死了。是我们家小波救了你家小娜，是我们家吕波救了你们一家人，才会让小娜赚到钱，拿回来孝敬你们。”

又是女人那尖锐的讨伐声。

卢夏终于听明白了一二，这是哪个小偷的父母，他们趁着小娜死了，来这个家索钱来了。这对父母自己虽然没亲眼看见过，但也听大李说过，眼神闪烁，行为总是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好似随时都会拔腿就跑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的联想起，夜半三更，守在鸡窝旁的贼一般。呵……当时听着大李的描述，还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见到了他们。

“吕波的爸爸妈妈么？”

卢夏大踏步的顺着这细长的小路走着，器宇轩昂的看着哪两个突然不语，并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大李说的没错，他们有一双不停闪躲慌张的眼睛，如果自己不是从这唯一的出口走出来的人，只怕他们早就从这里夺路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