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罗,姐姐你真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认真听我说话。”
那孩子王扬起脸,笑得憨然。
尽管艰辛的生活过早的磨去他童稚,让本该纯真无邪的小脸染满风霜,可内在到底是存有孩子的纯粹,未被苦痛与麻木完全侵蚀。
红莲对人类幼崽没什么特别喜好,不过看小罗笑容里还包裹着谨慎跟小心——像是怕被人伤害与拒绝,她还是心头有点发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摸摸小罗的头顶。
“哎,反正活一天算一天呗!”
小罗却显得不甚在意。
只是往前又走几步后,他满脸的不在乎蓦地不见,却而代之的是畏惧与紧张。小小身躯绷着,拳头攥得像石头。红莲知道目的地已经要到了。
之前在她询问柳絮情况时,除了莫名乱入的骗子“冷家兄弟”外,小罗提出可以带她亲自去见识见识这没人相信的可怕事实。红莲在与冷离他们商量时,三人都觉得“吃人柳絮”很不寻常,恐与通缉令上的骗子们有关。
“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万一真跟这冒牌货有关,或者是什么隐藏的吃人怪物,也好心里有个底!”
红莲自告奋勇。
冷霄眉头微蹙,叮嘱道:“千万小心,凡事不可勉强。”
“放心,我不会舍己为人的!”
这之后一路跟着小罗到了云川城的贫民窟。说实话,她身为一个在世间游荡的光祝雀,见过的人间百态也不在少数。要说贫苦人家被绝望与饥饿逼迫,易子而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当她见识到眼前这一幕时,才明白什么叫“人世好苦”。
陈旧的土坯房里,躺着小罗的父母跟妹妹。他们都瘦得叫人害怕,能见到骨骼在薄皮下各种形态,比起骷髅也就是多了一口气的事。他们瞪着眼,眼里却无光,灰蒙蒙的。
小罗进来,只有最里面的妹妹有点反应,动了动枯枝般的指头。
红莲心惊,再看小罗却已经完全习惯的模样,七八岁宛然看破生死的老者。
这一路走来,她也见到不少贫民窟里的老百姓,不像是能饥饿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
“他们这是……”
“这都是那柳絮干的!”
小罗的语气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愤恨激得眼圈发红。只是当妹妹再次动了动手指头时,他才缓和了下情绪,转身从木桌上拿过破了口的土陶壶,用发黑的棉球蘸着壶中水轻轻擦拭妹妹的嘴唇。之后又依次给双亲湿润了嘴巴,无望又不甘心地吊着一口气。
红莲举步上前,却被小罗喝止:“别过来!你不是家里人,会被传染的!”
他急得手中土陶壶跌落,一汪清水涓涓流淌。
似乎怕光说不管用,他拉着红莲跑出屋。小罗胸膛起伏不定,气息粗喘,刚才那一瞬间显然是真的触动到他最恐惧的界线。红莲抚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姐姐,你不能靠近的。只要是陌生人,都有可能被传染,也会……也会变成那样子!”小罗眼睛一红,声音发涩:“我不要紧,主要家里有人病了,就不会感染其他家里人……”
“你说这是柳絮干的?那到底是什么?”
“最开始飘柳絮时,大家都是觉得奇怪,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要紧也就都没当回事,好多人看着怪可惜,就拿回来塞到破布头里当枕头,结果……”
小罗睫毛一颤,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下来。
在柳絮刚飘扬时,除了最初的惊奇不解之外,慢慢也就不在意。毕竟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富商巨鳄都得过日子。这东西就是飘来飘去也没什么妨碍。
就这么过了四五日,柳絮一直没间断,街道房屋到处都堆积着。人们终于开始烦了。可这大冬天飘柳絮不是普通人解决得了的啊!
正好,这时候有一对双生兄弟来到云川城,他们一见此景就说是妖怪所为。开始人们并不相信,之后那兄弟俩人在城中帮不少人解决了许多诡异之事。这次大家可都高呼有眼无珠,请他们赶紧看看能不能解决。
这对兄弟也不知是用的什么办法,总之一下找到了飘柳絮的源头。
那便是云川城的富商王员外家。
找到源头后,兄弟俩就上了门,他们自称是早已成为传说的冷家后人。现任当家的双生孙儿,冷霄,冷离。
这话没办法验证,也是为何最初人们不相信的原因。
可后来人们亲眼见他们解决了桩桩件件的诡异,也慢慢觉得他们大概就是仙人之后。王员外自然也听说他们的事,刚好家中有怪事,请他们赶紧想想办法。
具体是什么事,外人无法知晓。
只是那之后,柳絮依然纷纷扬扬。
最先是那些穷苦人家,觉得到处堆积着也是浪费,塞到缝好的破布里可以当布枕的填充物。
就是这一举动,惹来了无数后患!
只要枕着这些柳絮睡觉,就会有人逐渐衰弱。青年也许一夜衰老。老人也许如同骷髅活死尸,至于小孩妇孺也逃脱不了厄运。
只是会是谁根本没有规律,也许是当家男主的,也许是最弱小的孩童。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日渐消瘦虚弱,不堪入目……
无论如何抢救都没办法,大夫束手无策,任何营养品吃下去也不管用。况且穷人家也根本没那个钱,只能眼见着家人活活地走向死亡……
人世之苦,不是向死而生,而是肉体已经枯竭,灵魂却垂死挣扎不得解脱。
而就在这时,之前去王员外家解决麻烦的冷家兄弟发话了,他们说有办法解决这问题,派发了不少药水跟护身符。
人们眼见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在服下药水后瞬间恢复到原本的青春健康。
一时间,这俩人成了云川城的救星,下凡救苦救难的仙君!
哪怕在张贴了通缉令的如今,依然有他们的死忠追随者夜夜撕毁通缉令,到处宣扬他们的神被人陷害。
直到——王员外家险些惨遭灭门。
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啊……
“……那些死者的死因都是失血过多,身体像是遭受什么野兽的撕咬。齿痕很可怕,但云川城附近并没有什么大型凶兽啊!更奇怪的是,别处都飘柳絮,只有这里什么都没有!”
站在王员外家内院里,季瀚文掩住口鼻说话,情绪激动时愤而放下手帕,但很快就被依然残留的血腥气熏得重新捂住。跟来的衙役同样表情各异,各个恨不得离这凶恶之地越远越好。
对比之下,真正的冷家兄弟却完全没什么特别反应。
唔,要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撒欢算不算?
“这么惨的现场痕迹我还真没见过,哥,我能画下留念吗?”
“勿要太久。”
“放心,我很快的!”
季瀚文与一众衙役无语凝噎,不知该说是傻大胆还是没良心。面对这样的情景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动笔作画!
就单说这内院中央的假山,布景层峦叠翠,嶙峋巍峨,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设计。而此时那已经是座血山,死者喷溅的血液染红了整个山体。此时血水凝固,已经黑红一片。
尽管已经离着案发有段时日,腥臭的的气息依然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