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近一丈多高两丈多宽的假山能糊成黑红色，可见死人数量之多之惨，是个正常思维的人都笑不出来。

但眼前这俩俊美小生却镇定自若到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衙门主簿刚想上前斥责，就被季瀚文抬手一拦。既然知府大人不让说三道四，其余部众也只好闷头不吭声。

而很快，他们那点不满与愤慨就如盛夏梅汤中的冰块，迅速消融。

谁都没看出冷离的卷轴是从哪变出来的，随手一扬，雪白幅幔在空中徐徐展开。他手持金笔，身形一闪而过，已经从这头到了另外一边。

以常人之眼完全看不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看到结果——刚才还空白的幅幔上已经勾画完毕，景致就是内院的一切！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就能活过来！

此时在空中铺展开的卷轴已经要下落，冷离托住一角，往上轻轻一抬。动作轻盈好似拈花，铺展的卷轴就再次向上飘。

之前一直没什么言语的冷霄此刻纵身而起，脚踏在幅幔上，极为轻灵飘渺的步伐移动，在常人看来那就是翩翩起舞。而后他身形一旋，盘坐其上。

瞬间，他周身腾起缕缕墨黑烟气，隐隐似有人影晃动。

那些衙役惊呼出声，他们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场景。倒是知府大人季瀚文双目紧盯，生怕错过丝毫细节。

卷轴与人徐徐落下，登时周围风云变幻，光影错综叫人心惊胆寒。而更难以置信的是，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后，知府衙役们发觉王员外家内院竟然一片尸横遍野！

整个天幕，整片大地，整个视野都笼罩着种阴恻恻的红光。

九渊在冷离脑海中叹气。

【你哥确实是个好苗子，明明没人引导却还能摸索出野路子来，哎，你要是不争气我就附你的身去亲你哥。】

“……你想让我哥揍死我！”

【就是这目的，不想演变成兄弟残杀你以后就更努力点！不过，真到那一步，你也就是给你哥送人头的。】

冷离总觉得自己的本命灵笔实在是毒舌到家了。

衙役们吓得双腿发抖，有的一屁股坐地上好险没尿裤子。与之相比，季瀚文不愧是知府，朝廷四品大员到底见过世面，明明额头冷汗淋淋却还能镇定地说出话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冷霄起身，卷轴已经消失不见。他看了眼季瀚文，语气平淡：“幻影去除，现真相。”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之前你们看到的是被隐藏过的现场，凶手不想你们看到真正的原貌。不然大人你不觉得这院内的腥臭味太浓重点了吗？”冷离晃过去，抬腿踩住旁边趴着的尸体脑袋。

衙役吓得闭眼，季瀚文直愣愣盯着，眼见冷离这一脚下去——尸体脑袋像腐烂脆瓜般裂开窟窿，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流淌出来。其中包裹着一团团白色小球。

季瀚文抖着手指了指：“这难道是害死王员外家的真凶？”

“算是也不算是。”冷离笑容不改：“别怕，这些已经死了。”

“它们到底是什么？”

“哦，就是城里飘的柳絮啊。”

季瀚文一瞬间神色变幻，只是转眼又恢复如常。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却没有逃脱冷离的注意。只是冷二公子什么都没说，转身慢悠悠走到自己兄长跟前，用不引注目的手势传递只有他们之间了解的意思。

【知府，不简单。】

冷霄侧头斜瞥，正看到季瀚文站在一片红光中，神色模糊。

对自己兄长的脾气，冷离是清楚的。他刚想示意按兵不动——就已经晚了。

冷霄蓦地出手，一团白影如离弦箭直射向季瀚文。

后者没想到有这变故，根本也反应不过来。眼见着白影就扑到身上，一道淡淡绿光忽然闪现，随即展开半透明屏障将季瀚文笼罩住。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下一瞬间，冷霄已经逼至近前，手中墨画成剑横在季瀚文颈项上，沉声道：“说实话。”

“这，下官没有欺瞒……”生命遭受威胁的季瀚文沉默了下，叹口气：“下官是奉陆相爷之名前来调查冷家案的。这俩人在来云川城前还在其他地方行骗过，被相爷知晓后就特遣派下官跟来彻查到底是骗子作祟还是……”

冷离走过来，笑着接茬：“还是冷家真的图谋不轨？你这身上藏了不少护身之物吧？我说怎么见血腥场面一点都不怕，你是早就料定无论是妖怪还是僵尸，都害不了你吧？”

冷霄扔来的是从尸体里挑出来的小白球。

“临行前，相爷所赠……”

“然后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看来之前那果然是骗子，两位才是真的冷家后人。下官曾在宫中见过冷家丹青。与离公子所画风格分毫不差，甚至离公子风采更胜一筹。而霄公子……不对，是妖画师大人身手了得，英雄出少年啊！”

季瀚文不愧是官场出身，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清楚得很。

就是皇亲国戚见到冷家人，还得尊一声先生。何况他这四品大员？

原本云川城不是他负责的辖区，是接到相爷密令之后特赶到此地，接替之前的城令。

云川城资源不怎么丰富，交通只尚算可以。说是穷山僻壤太夸张，可若是留在这那一辈子都只能当土鳖。

在朝臣眼里，这是降职。

为此相爷与季瀚文还合力演了一出“得罪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被伺机报复”的戏码。

朝政之事在此便不细说，总之季瀚文带着任务来，一为密令，二为私心。谁不想立功啊？朝堂风云变幻稍不留心便可能卷入朋党之争碾成渣，季瀚文早就想抱宰相大腿。

可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那么好亲近的？

自然需要投名状。

冷霄松开剑，只留下一句话：“别碍事，老实点。”说完转身继续查探四周。他当然知道季瀚文此时选择坦白什么意思，查清案件是一回事，想邀功恐怕也占据不小的因素。

只是他懒得理这些，只要不碍他的事就好。

冷离笑着凑近前，像是多年老熟人般伸手拍拍季瀚文肩膀：“大人，想飞黄腾达呢就好好配合，至于我们到底如何，你睁大眼认真好好瞧瞧。”

季瀚文刚要说是自己之前眼拙没认出真品就在眼前。结果话还在嗓子口没出来呢，就听见冷二公子继续往下说：“……像我这样容貌与气质的，岂是那种美化半天都嫌丑的人可替代的？大人啊，你长点心吧！”

知府无言以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正确。

其他衙役见大人物们都还这么镇定，而院内虽然尸体恐怖，到处笼罩着红光，但好在皆没有啥危机爆发的迹象。众人也就逐渐安定下来。

冷家兄弟向着四周走动，季瀚文这时候也下定决心要跟着他们，亦步亦趋。

知府大人都凑过去了，其他那些手下当然不会干站着。

于是冷霄他们屁股后头缀了一串，围着院子转跟贪吃蛇似的。

冷霄倒是没说什么，冷离时不时往后瞟两眼，瞟得主簿终于扛不住，颤声问道：“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