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09-25 07: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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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蔡京、蔡卞的生平,徽宗继位是重要分割点。
前半生,弟弟鸿运当头、一路领先,哥哥不温不火、紧追不舍;后半生,哥哥后来居上、大富大贵,弟弟上下辗转、渐趋寂静。
爱也好、恨也罢,嫉妒也好、竞争也罢,随着时光流淌,这对兄弟也迎来了诀别。先行一步的,依然还是弟弟。
公元1117年,蔡卞告假返乡祭祖,路上突发重疾,病逝途中,终年69岁,朝廷赠太傅,谥号文正。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唐代以后,做官的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身后事,或许就是谥号文正了,这是对一生行止的最高评价,也是光耀门楣的最高荣誉。
文正,原为文贞,后避宋仁宗赵祯的讳,改为文正。
要知道,即便是在文治灿烂、名臣辈出的两宋,也只有10个人谥号文正。在蔡卞之前,有李昉、王旦、王曾、范仲淹、司马光、黄中庸六人;在其之后,则只有郑居中、陈康伯、蔡沈三人。
算起来,北宋有8人、南宋仅有2人。至于后来的元、明、清三朝,文正的谥号也是极其稀有。说起来,这和司马光的建议大有关系。
据记载,司马光见到之前短短几十年便有数人谥号文正,觉得颇为不妥,便上奏神宗称:文是道德博闻,正是靖共尔位,文正乃谥之极美,无以复加, 必须慎之又慎、惜之再惜。
神宗接受了建议,在位期间无人谥号文正。神宗之后直到南宋灭亡,历代帝王也都极为谨慎,近二百年也只有五人谥号文正,这其中便有蔡卞。
值得一提的是,司马光提出了慎用的建议,不料身后却也谥号文正,而围绕这个谥号的来回折腾,则让他死不安稳。
正因为文正越发珍稀,许多名臣都与之无缘,比如苏轼。
公元1101年,苏轼病逝常州,此前刚遇大赦由海南北返中原,职务为朝奉郎。如此小小官职,连获赠谥号的资格都没有,何谈文正呢?直到南宋,宋孝宗追赠东坡谥号,文忠。
文忠,同样不同凡响,仅次于文正。颜真卿、欧阳修、张居正、林则徐、李鸿章等名臣的谥号,皆是文忠。
此外,还有个人的谥号特别值得一提,那就是王安石。这位身动千古的大人物去世时,在诡谲的政治氛围下,只获赠太傅,并无谥号。直到数年后哲宗亲政,蔡卞、章惇等新党掌权,才追赠王安石谥号,文。
单字谥号,古已有之。比如,张昭、司马昭、宇文泰等。张昭,三国时东吴的国之柱石,内事不决问张昭,说的就是此君;司马昭,一代权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宇文泰,南北朝时,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北周政权的奠基者。此外,韩愈的谥号,也是文。
有人说,文的谥号高于文正,也有人表示反对。不过,就王安石的谥号来说,他的文,定高于文正。理由并不复杂。
要知道,当时蔡卞大权在握,疾行霹雳手段,重拳打击旧党,重走王安石的新法路线。在他的力主下,朝廷已追夺旧党领袖司马光的文正谥号。在此之下,蔡卞怎能让王安石的谥号低于司马光呢?在他这里,于公,王安石是新法的旗帜和精神领袖,于私是岳父和恩师。
如此说来,蔡卞谥号文正,实属不易。
不过,他和司马光一样,同样谥号文正,同样死不安宁。只不过,反反复复之后,司马光最终保住了谥号,蔡卞则彻底坠入深渊。
南宋高宗时,朝廷追贬蔡卞为宁国军节度副使,后再贬单州团练副使,文正的谥号也被追夺。到元人修《宋史》,蔡卞更与胞兄蔡京、族兄蔡确、福建同乡章惇等人同被列入奸臣传,被彻底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
所谓人生浮沉,可不仅是有生之年,有的人死后更加颠簸。
日期:2022-09-25 21:3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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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卞这复杂的人生,又当如何评价?
按理来说,他既已身在奸臣榜,也就无须多言了。在很多人眼里,煌煌史书既已定案奸臣,那他必是罪大恶极、祸国殃民、卖主求荣、鱼肉百姓之辈。
可若真对照这几条去看蔡卞,似乎一条也对不上。既如此,那蔡卞的身后事,又何至于如此不堪呢?
问题的根子,还是在于王安石变法,还是在于新旧党争。
北宋亡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安石变法被视为亡国的始作俑者。很多人希望将王安石拽下神坛,再狠狠踹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王安石的变革精神和为民情怀确实无法质疑,其个人的才学、修养、品行更是无人可以撼动。
既然王安石动不了,那追随他的骨干们,比如章惇、吕惠卿等人就难以幸免了。蔡卞既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乘龙快婿,更岂能漏网?再说,还有胞兄蔡京的恶名在前,这个奸臣榜,蔡卞几乎是插翅难逃。
如此说来,蔡卞竟有些冤枉了。再念及他的才学和书法造诣,特别是为官地方的清正廉洁和功绩作为,他似乎更委屈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蔡卞是有其功,也确有其过。那么,究竟该如何评价蔡卞呢?
说起来,这牵扯到了如何评价政治人物的问题。
但凡政治人物,尤其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生平多复杂多变,人生轨迹也并非简单的上下曲线,有时甚至如蛛网般的杂乱。从不同的角度看,会呈现不同的模样,甚至会相互矛盾。
所以,对他们的评价不能简单化脸谱化,而应该有全面系统的考量。不过,至少有一条,那就是他们在权力巅峰时的作为和不作为,应该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之一。
具体到蔡卞来说,其权力巅峰是在哲宗亲政时期,他和章惇并列于朝堂,可能还越过章惇小半个身位。这时的蔡卞,大权在握,睥睨天下,全无当年温文尔雅,对旧党的迫害和打击无所不用其极,推行新法急功近利、粗暴颟顸。正是他的偏执和狭隘,加剧了党争的惨烈和残酷,让北宋朝堂上的宽厚雍容之气,至此几乎丧失殆尽。
纵观历史,政治人物行事,常有不得已之处。蔡卞自然也是。可他真就没有其它选择吗?当然不是。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可在蔡卞身上,几乎看不到妥协和包容,有的只是跋扈和嚣张、戾气和暴虐,大权在握的蔡卞只是快意发泄着个人的私愤,肆意挥舞着权力的大棒。
说到底,蔡卞已被权力驯化,成了权力的奴隶。
这样的蔡卞,对大宋朝不是治病的良方,而是实实在在的毒药。如此说来,将其列入奸臣,也毫不为过。
多年之后,再回望福建仙游乡下,那个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名闻乡里的俊秀少年,一生宦海浮沉、荣辱富贵,死后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值得吗?委屈吗?冤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