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转的整颗头咔哒垂了下来,性命终止。
死相,跟我们之前见到的傀的载体,一模一样。
《学庵记事》中,师爷曾经提过,活人可将自己的灵魂与生命卖给巫师,把他后半生的时间提前花费,以制造出一些非人的力量,达成他的心愿。而他是永远看不到那一幕的,因为还没等到结果出现的时候,他就会提前用光寿命,死相之惨烈,与他的心愿之深一致。
傀的身体,就是他未来的时间。
为了自己再也看不到的事情,被全身抽干血液,折断四肢骨头,扭断头颅而死,值吗?
刘福不可能给我答案了。
他人死了,血阵还在运作,子未的匕首无法割断周鸿身上的线。我用挞魔鞭在一端用力甩下去,绷紧的白线立即断开。
周鸿还没来得及脱身,脸上刚刚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扔在地上的那枚尖锐法器,突地自己弹起,直直飞向他的头,刺穿了他的额头。
我瞪大了眼睛,周鸿倒下后,在他身后看到了之前被我们囚禁起来,还占着唐刈身体的田冲。
日期:2016-12-06 21:39:00
在刘福死亡之后,阵法发出微弱的血光,以不可察觉的速度在蔓延,冲开了房门的封印。
田冲作为傀的一部分,再一次丧失了理智,除了达成刘福生前心愿,别无其他心思。
周鸿的脸定格在他惊惧的笑容上,血阵激活,棺材震荡。
刘福儿子的魂魄被一股阴气扼住,强行塞回了身体里捆绑,尸体剧烈地抽搐几秒,突然睁开了眼睛。
跟刘福想的不同,他没有复活,而是被那股力量拉向了与生相悖的方向,整个人都僵了,天热发起来的身体鼓着,骨头是硬的,好像所有关节都融化后又用一勺铁水浇灌成型,一下也弯不得。
他从棺材里跳出来,我拉住他,让子未去追跑出门去的田冲。
天色骤变,门内门外全都被怪异的尖叫声淹没,大门两侧的墙轰地裂开,所有人,活人、死人,全都被吸进了血阵之内。
我不甘心就此束手,身体内的血液大量流失,体力跟不上心气,眼看着他们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抓着田冲儿子的手终于放开了,被这股人潮碰撞,冲挤,夹进浑浊的浪流。
日期:2016-12-06 21:41:00
脑海中混沌渐明晰之时,是被人从血阵中抓了出来,塞进了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
我看着江询,见他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沾染阴气,喘息着问:“你去哪儿了?”
“重要吗?”他不答,回头看一眼房间,沉声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解决的方法?”
我沉默,江询说:“没有时间了,我们逃出去起码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再耗下去我们都得给死人陪葬,一个也跑不了。沈清,你掏心掏肺的为别人,他们在意吗?那些人刚才叫你什么你听不懂?你就非得上赶着把脸凑过去让人打?”
“你看到什么了?”我绷着一口气,唇角微颤,仇视着他,“你那时候在哪儿?你听到什么了!”
“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作为当事人的你,会不清楚?”江询风凉地说:“沈清你想好了,你不是救世主,你没有义务考虑其他人,你想救人的前提是得先你让自己活着,别本末倒置,费力又不讨好。”
日期:2016-12-06 21:41:00
另一侧的门被人撞开,我紧张了一瞬,看清来人之后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对江询说:“别告诉子未。”
江询冷笑一声,我绕过他,帮忙把唐刈的身体拖进来。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子未脸色发白,“大家都在外面。”
我无言,疲惫更甚于他。
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子未……”我嗓音干哑,面对他忧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在喉咙里打滑,不断退缩。
“我们必须放弃这个镇子,自己离开。”江询接过了我的话茬,视线漫不经心地从我身上扫过,替我解了围。
“可是他们都是——”子未话说到一半,看着我,恍然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一般,与我一样,沉默了下来。
我揽了揽他的肩膀,他低下头,没有说话,也看不到表情。
江询把纸人拿出来,我在唐刈的身上用手指简单画了几笔,清除掉他身上多余的气息,里面那个魂魄已经被子未打了出来,现在不知去向。
把唐刈的魂魄重新归还到他自己的身体里,江询在他后脑用力拍了一下,人很快双腿一蹬,清醒过来。
日期:2016-12-06 21:42:00
唐刈第一时间从地上跳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满眼含着死而复生的泪水,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他横挪着步子过去,把着门往外看一眼,表情变得更难看,扭过头来对着江询骂了一句脏话。
江询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向外望去,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发展越来越不可控。
我咽下心里的恐惧,故作淡然的让子未去收拾东西,自己走到祖师爷的排位前上一炷香,没有点燃,轻声道:“弟子不孝,今日遇难,不得已违背祖训。只望师爷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度过此劫,查明事情真相。这柱香是弟子欠您的,等到将来水落石出,必回到此处,香衣烛火奉上来还此愿。”
话毕,将牌位裹在了一块布里,端端正正放进了子未装好的包裹中。
里面只有沈记祖传的一套工具和那几本书,沈记什么都可以丢,只有这几样,就算让我拿命去换,我也愿意。
“说吧,去哪儿?”江询将手放在门的插销上,看着我。
我在心里算好路线,走到一侧存放棺材板的地方,看着最里面的那一副棺材。
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师父就告诉我,那是每一任掌柜留给自己的,只是谁也没有用上,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那棺材就留给我。
日期:2016-12-06 21:43:00
当时我不懂,这棺材明明是封着的,怎么还能用吗,也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以为那是死亡,出于恐惧与逃避置之不理,却不想比死更难过的是生离。
我走到旁边,拿起一块绢布抚掉了上面的灰尘,用羊角锤将钉在上面的七颗钉子一一起了下来。
棺材静谧无声,我攥紧钉子,最后看了一眼,没有把它打开,不去想那里面存放着什么东西。
关好侧房的小门,走到他们三个面前,一人给了一颗棺材钉,说:“人太多,要封只能封整个东盐镇,一会出门之后,子未向东,到碑志,把钉子砸进碑志后面的泥地里。唐刈向北,那里有家榨油的油坊,把钉子砸进他家的正房门口。江询向南,沿路一直走,有一条河,把钉子砸到河道的正中间。”
子未和唐刈点了点头,江询挑眼问我:“你呢?”
我吸了口气,“我去祖坟,那地方只有我能去。刻不容缓,大家各自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记住钉子一定要深。砸进去之后,子未原地不动,我们都到那里会合,一起离开。”
江询不动,我直视着他,视线交汇,谁也不避让。
唐刈拉他一把,焦急道:“快走啊,没听到沈掌柜说的,再不走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