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我有了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开阳钼矿里头的这个内应,真的就是准备和谢阳旭搭档干一票大的,那他们一定认识很久,彼此知根知底了。那么,会不会是同乡、同学的关系呢?我这话一说,师父连连点头,我们连忙对照着谢阳旭的档案材料,开始在厂人事处的电脑上忙活起来。
那天的下午,我觉得是这一辈子中最忙碌也最滑稽的时光。天黑之后,我和师父,就要拿着手枪在黑暗里值班,等待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嫌疑人,以及那支还有二十几颗子丨弹丨的56式冲锋枪;而现在我们却不能去睡个觉养精蓄锐,巴望着能够跑赢落日,筛出那个潜在的嫌疑人,抢在他们之前先发制人。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没有多少了。
就在厂区的广播里开始播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开阳钼矿的统一下班信号)时,我们的电脑上终于闪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名字:朱宏才。
如果放在平时,任何一个丨警丨察也不会怀疑到这个朱宏才的头上。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负责水电维修,没有前科,甚至没有过治安处罚处理的记录。然而,他的故乡与那个谢阳旭一样,都是阳宣乡,两个村庄之间只隔着两三里路;他的年龄和谢阳旭相仿;更重要的是,当谢阳旭四年前被捕后,他曾去监狱探望过一次——我们在司法厅提供的探监记录上找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名字。
保卫处的干部迅速打通了水电班的电话,按照我们的要求,准备让他来技术楼二楼的男厕所里来紧急修理下漏水的水箱(这当然是个随便瞎编出来的借口)。然而,令我们意外的是,对方回答所,朱宏才昨天上的是夜班,中午已经回去休息了。
“有下落了。”师父拿起电话,先给镇分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下我们查到的新发现,然后迅速给我们几个下达了命令:“检查武器。”
一时间,办公室里一片沉默,只听得到拉动套筒的金属摩擦声。
我、小王师兄、刘法医,再加上3个派出所的刑警,7对2,就算对方手头有冲锋枪,我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外边有派出所的兄弟,一旦发现谢阳旭或是朱宏才进入厂区,立即会拦截抓捕,”师父冷静的布置任务,“呆会,我们直接去朱宏才的宿舍门口埋伏,如果发现他拿着家伙出来,听我命令,立即抓捕。遇到反抗,省厅领导说了,直接采取果断措施。有问题没?”
“如果他手头没枪,那抓不抓?”小王师兄有些疑惑的问到。
“看情况,如果是一个人,不抓,”师父稍微想了下,“如果谢阳旭也在,坚决抓捕,我不信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会只是来吃个饭而已。”
可惜,我们似乎晚来了一步。当我们赶到家属区时,才发现朱宏才家的窗子是黑的,看样子人不在。
尽管如此,小王师兄还是侧身贴着墙壁,伸出胳膊在他家的门上敲了两下。
没有回应。
“搞开进去。”师父果断的下了命令。
“师父,我们没搜查证吧……”我有些犹豫了,小声的说道。师父对于程序性的东西素来都很谨慎,我印象里是从来没有做过违规的举动。
“管不了了。”师父干脆的回答,冲着小王师兄挥挥手。小王师兄会意的走过去,不到一分钟就搞开了房门。
“不许动,丨警丨察!”
“公丨安丨!”
师父领头,我们3个人一拥而入,手中的枪都已经上膛。后面的刑警兄弟打着强光手电,把房间里照得一片雪亮。
屋里空无一人。
屋子中间有一个饭桌,饭桌上看起来还有一些吃剩下的菜肴,大半瓶白酒,以及两个杯子。
“没错,就是他们。”师父扫了一眼屋里的场景,对一个派出所刑警吩咐道:“马警官,麻烦你去外头,叫几个兄弟来增援,勘查取证,看看有什么证据没。”
“明白。”
“估计这两个人已经奔着行政楼去了。”师父看了下手表,“走,开车去,抢在他们前头。”
我们的两辆车沿着厂区的道路,飞快的朝着行政楼的方向开去。开阳钼矿的厂区其实蛮大的,家属区到行政楼,开车也需要十来分钟。
就在开出去不久,坐在前排领路的保卫处徐科长突然喊道:“看到了,朱宏才!”
“别着急,保持速度。”师父赶紧叮嘱开车的警官,“徐科长,你看清楚了?”
“没错,绝对是他。”徐科长指着前面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右边那个,就是朱宏才。”
“对的,左边的是谢阳旭。”我和他曾经打过一次照面,对于他的身形还是有印象的,很快也做出了判断。
“好,保持速度,赶上他们,超过去。”师父冷静的说道,一边打开了从保卫处借来的步话机,给后面车里的兄弟们下了命令:“王所长,目标出现,目标出现,路右侧两个人,手头有包包,听我命令,先超过去再动手。”
“明白明白。”王所长干脆的回答。
我们的车开着大灯,毫无异样的从两个人身边擦肩而过。当车子开过去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隔着太阳膜看了他们一眼:同样的工作服,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跟路上其他上夜班或者去看电影的工人毫无二致。
到一个转弯口时,师父让停下了车。我们都迅速跳下车来,散成了一个半圆形,各自找好了掩蔽物。
几分钟后,两个人走进了我们的伏击圈。
“朱宏才!”徐科长从汽车门后探出身来,大声的喊道。
矮个子一怔,条件反射般的听下了脚步。
四盏远光灯同时点亮,光柱交叉着把路上照得纤毫毕现。
“不许动,丨警丨察!”“放下武器!”
我们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大声吼了起来。
矮个子转身就跑。一旁的高个子却扔下了手中的旅行包,哗的一声撕开了拉链,伸手往里头掏什么东西。
“谢阳旭,别找死!”师父厉声喝道,手里的七七式手枪已经平举到了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慢动作一般,我看到了他的手从旅行包中退了出来,跟着出来的,是一个木制的枪托,枪托表面的油漆在车灯中闪闪发光。
“砰!”完全出于本能,我的食指压倒了扳机。刺耳的枪声震得我自己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一股血雾从谢阳旭的胸口喷薄而出。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抬起了胳膊,旅行包掉到了地上,手里的56冲完全显露在我们眼前。
“砰!”我毫不犹豫的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不知是谁也跟着开了一枪。
谢阳旭被子丨弹丨的推力一下打懵了,踉踉跄跄的跨出半步,就侧着摔倒在路旁,手中却还紧握着冲锋枪的握把。
“我投降,别打我!”朱宏才此刻已经跑出去好几米远了,听到枪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直直的举得老高,身上像是筛糠一样颤抖。
日期:2015-08-29 0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