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荣沂源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疼痛感在自己的身上呈现出来，那种疼痛，仿佛是穿越了骨骼一般，让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会议室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而一转头，看见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女人拿着枪，全身发抖地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荣沂源。

她轻轻地说：“我要看着你死了，才算甘心，至少，你是死在我的手里。”

付杨一下子接住了荣沂源：“三公子，您怎么样？医生，医生在哪里，快点来医生啊！”

“电话。打到荣府。”荣沂源颤抖着嘴唇说，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身上的血不停地在流淌，他从来没有这样怕过，怕自己就这样食言。

穆芙香喂了一声，只听电话那边乱哄哄的一片，听不清楚，却又听见有人大吼了一声：“都他妈闭嘴。”

然后另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微弱的，温柔的，不真实的。

他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荣沂源，你怎么了？啊？”

“穆芙香，芙香，穆家没有事了，你要开心起来，咳，我受了伤，可能不行了，真是对不起，说好了要你等我回来的，好像做不到了。”

“荣沂源，你在说什么浑话，什么做不到了，答应我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反悔呢，你要回来的，你必须要回来的，你……”她却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吧？”

“出生了，等着你回来取名字，是个女儿，可爱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

“荣沂源，我给你做了茉莉花糕，你说过要吃的，不要忘了。”

“是啊，茉莉花，你答应过我，要看一辈子的，也不要忘了，芙香，我，我爱……”

日期：2014-01-08 10:52:49

她在那个瞬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而下一秒钟，那边传来很多人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三公子！”

她只觉得左边胸口疼得厉害，实在是太疼，她忍不住用手捂住那里，大口地喘着气，敏之扶着她：“小姐，小姐您怎么啦？”

“敏之，敏之我不行了，我难受，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敏之我难受，敏之……”

她跪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这个时候，原本在摇篮里熟睡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

那一句我爱你，他到最后，也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医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手里紧紧地握着电话，仿佛那是他最后所抓住的光亮，微弱的，却是温暖的，支撑着他直到生命的尾声。

付杨大吼了一声，拔出配枪就要冲着纪慈安开一枪，却被纪骁褐给制止住：“付杨，不能这样。”

“你放手，你妹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三公子开枪，她怎么可以啊！”

“我知道是她的错，谁都没有想过的，但是能不能不要杀了她，我们纪家一定会给荣家一个交代的。”

“什么交代啊，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滚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纪慈安眼底含着泪，却是大笑了起来：“你要杀了我，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他死了，我就跟着，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我们才都不会孤单。”

日期：2014-01-08 10:54:57

纪骁褐摇了摇头：“不，不，慈安，你不能……”

又是砰地一声，她夺过了被卫兵拿走的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摁下了扳机。

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倒在了血泊里。

穆芙香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屋子里亮着灯，敏之守在床边，看见她睁开了眼睛，立即问：“小姐，你醒了。”

“敏之，我是不是做梦了，我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从来都没有这样可怕过，我居然梦到他死了，他那样了不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你说是不是？”

“小姐，你不要这样，姑爷已经……”

“敏之你在说些什么啊，他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不会的，不会的。”

“小姐，您就认清楚情况吧，您还有女儿啊，不能就这样崩溃掉啊，姑爷已经去了，以后照顾小小姐的，就只剩下您一个了，您不能……”

“孩子，孩子，他还都没有见过孩子一面啊，他说过的，我都做到了，我和孩子一直都等着他回来的，我还做好了茉莉花糕，我都做到了，我真的都做到了，他为什么都做不到？”她把头蒙在被子里。

哭泣是无声的。

她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曾经即使难受，怀疑，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只因为心里总是有着希望，所以带着希望让心里好受一些，可是如今，这最后的希望，却是真的被熄灭了。

从前此后，再无光亮。

敏之把孩子抱了过来，柔软温暖的身体碰到了她的肩膀，穆芙香抬起头来，轻轻地搂住了孩子，说：“真是，对不起。”

荣沂源的棺材被运回来的时候，许久没有下雨的原平城忽然呈现出阴沉沉的样子，此时不过初夏，却电闪雷鸣，日光被乌云笼罩住，即使时间尚早，天色也是暗淡的。

一场大雨正在被酝酿。

原平城陷入了一种非常沉重的氛围里面，城里的百姓自发地排在路面，看着军队进入城里，围着中间的那口棺材。

穆烨成走在最前面。

穆芙香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荣府的门口，敏之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老管家老泪纵横，面色凄楚，她的身后是一片呜咽的声音。

只有穆芙香没有哭，眼泪在之前已经流尽了，此时她只是想安静地送他最后一程，她不要哭。

穆烨成走到她面前，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穆芙香没有讲话，越过他直接去了荣沂源的身边，棺材口紧闭，她看不见里面的男人，只好伸出手去抚摸这冰冷的盖子，慢慢地蹲下来，对着里面轻轻地说：“荣沂源，我要收回从前对你说过的话，我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嫁给你，因为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面一动不动，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她闭上了眼睛，站起来从棺材的这一边摸到了那一边，仿佛这个样子，就能够碰到他，一如从前那样，在孤独的夜里，彼此温暖。

穆芙香只觉得脑子里一根筋一直绷得紧紧的，让她的头疼欲裂，在这极致的疼痛里面，她却忽然记起当初荣门申去世的那天晚上，在雾气缭绕的原平江边上，他对她说过的话：“我觉得没意思，什么都他妈的没意思。”

她却一直在劝他，要心系百姓，有所担当。从前的话，如今想来，句句都悔不当初。如果时间倒流，她什么都不会要求他，甚至愿意劝他跟着自己走，把一切都交给荣景峰，谁要谁就拿去，他们什么都不要了。

如果一无所有，却可以相伴到老，也好过余生冗长狭隘，孤独终老。

他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因为走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一支常用的金色钢笔，几件带走的衣服，几本书，还有就是，一幅画和他一直放在衣服口袋里面的平安扣络子。

那幅画被压在他抽屉的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好的，是他和穆芙香站在一起的画像。他们确实是没有一张合影，所以大概荣沂源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在江边的时候，又是实在想念她，才会动手画了这样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