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急诊室门终于开了,大夫满头汗水出来,小山忙迎上去,拉住大夫胳膊问:“大夫,我爸怎么样了?”
大夫抬手擦一把汗,看了看小山说:“患者是消化系统大出血,我们用了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现在暂时止血了,可以进去一两个家属陪患者,但要保持安静。”
“嗯”,小山望着大夫重重点头,像是对着佛菩萨做一个庄严的承诺。
小山扶着妈妈轻手轻脚进诊室,爸爸闭着眼睛安静地半躺在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脚上插着输血的管子。小山站在爸爸床前,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压住,每跳动一次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妈妈走到爸爸身边,拿掉爸爸脸上一根花白的头发。
过了几分钟,爸爸缓缓睁开眼,看到小山和她妈妈,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妈妈赶紧把嘴凑到爸爸耳边,之后直起身子说:“小山过来,你爸要跟你说话。”
“哦,好。”小山赶紧过来,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把耳朵附在爸爸嘴边,爸爸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忽然脑袋一歪,一口献血喷在地上。一大股鲜红的血液,从人嘴里喷出泼在地上,那种场景小山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瞬间,小山浑身都软了,妈妈一边忍着泪水一边赶紧去叫大夫,小山拖着发软的腿,拿来墙角的小盆盛在爸爸床边,爸爸略微缓了一缓,又两大口血喷涌而出,小脸盆竟然快满了。小山心里无比害怕,她仿佛感觉到一个黑暗的影子慢慢靠拢她,马上就要吞噬了她。
正在小山手足无措的时候,大夫和护士门小跑着进来。主治大夫是科室主任,他指挥一个大夫用一个进口的什么药,小山和妈妈都不懂,又让另一个大夫在爸爸脖子里开口子输血。一个护士过来,招呼小山和妈妈暂时出去,在外面等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山和妈妈相扶着站在诊室外,有的亲戚听说刚才病情好些,已经回家去了,肖成上来问是不是又严重了,要不要换个医院,小山不说话只摇摇头。
“吱呀”,科室的门又开了,大夫出来差点和小山母女俩撞个满怀,小山和妈妈同时抓住大夫胳膊问:“怎么样了现在?”
大夫眼神无力地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再进去看看吧,一会儿人要被转区太平间了,我很抱歉”。大夫说完,手里拿着口罩走了。
“啊?你说什么?”妈妈张大了嘴,咚一下子坐到地上开始嚎哭。这时节,已经是午夜,医院过道内只有小山母女和肖成,妈妈的悲嚎在楼道里回响,每一声都让小山的心痛到无以复加。
肖成过来和小山一起扶起妈妈,三个人一同进诊室看爸爸最后一眼。小山小心揭去爸爸脸上的白色被子,妈妈已经止不住又痛哭起来。爸爸躺在那里,仿佛一座山,沉稳又安静,他的头发有一丝凌乱,小山轻轻用手捋顺,她静静站在爸爸身边,默默感受父亲的意味。这二十多年以来,小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爸爸这样宁静踏实地相处过,她仿佛听到爸爸在说:“小山,要对妈妈好,爸爸爱你们。”
小山就这么站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几个护士过来,要转移爸爸到太平间,肖成先劝妈妈到外面,再来拉小山走,小山却像个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不动,肖成又劝她,她忽然冲肖成一声怒吼:“这是我爸爸,我要跟他在一起,关你们什么事?”
护士们吓坏了,让肖成帮忙劝走小山,人不能在诊室停放太久。肖成又试探性走近小山说:“小山我们走吧,爸爸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已经出去的妈妈也重新进来劝小山,妈妈没说两句话,又哭成一团,小山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妈妈会更伤心,她回过神来,反而安慰着妈妈出去了。
母女俩坐在楼道里,谁也没有劲再哭了。太平间的人过来找他们,说,因为爸爸吐过血,嘴里有血迹,要给爸爸做个美容,刷刷牙,洗洗脸,但这服务要收费,小山一愣,难道爸爸已经去世了吗?随即反应过来,爸爸是去世了。她答应太平间服务员的建议,给爸爸做美容,尽量做的好一些,花钱多少无所谓。
小山给艳子打了电话,说了她爸爸去世的消息,艳子正和赵总在一起,两个人大吃一惊赶过来,帮小山和她妈妈办丧事。整个丧事办的朴素但不简陋,小山爸爸和妈妈政界商界的朋友们都来了,小山妈妈比较满意,该有的面子都有了。她爸爸留下的财产,小山妈妈问小山的意见,小山说都让妈妈打理,她对这些也不在行。
日期:2013-06-02 15:59:05
爸爸的离去,让小山对家庭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以前她总觉得爸妈只热衷于事业,丝毫不关心自己,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要是不在意自己,她平时的花销哪里来,她怎么能开保时捷?又怎么能轻易就移民了?其实爸妈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可惜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爸爸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而妈妈唯一的安慰,就是她这个宝贝女儿。所以小山每天都住在家里,陪着妈妈说话,偶尔也陪妈妈去见她生意上的朋友。
妈妈希望小山能尽快结婚,和肖成在国外安定下来,她以后干不动了,再去和他们汇合。说到结婚,小山有些为难,说实在话,她不反感肖成,这是一个踏实的男生,爸爸去世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安慰她,不像个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可是,她对肖成真实的感觉是兄弟,特别仗义的兄弟,根本就不是当年对陈梦的那种依赖感和沉醉感,到底要不要结婚呢?她只好去问艳子。
小山和艳子约在西岸咖啡厅见面。天气已经是深秋了,咖啡厅外面有两株枫树,一般粗细,跟姐妹树一样,树下落满了厚厚的火红的叶子,风轻轻一吹,便如火浪一般涌动,煞是好看。
艳子先到,她对咖啡不太懂,先跟服务员要了一个果盘。因为最近和赵总感情比较顺意,她的气色也好很多。
艳子刚吃了两口火龙果,小山就来了,她进门扫了一圈很容易找到艳子,她坐在艳子对面,艳子拉过她的手说:“小山,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叔叔去世已经无可挽回,不要太伤心。”
“嗯?谁去世了?”小山反问,她潜意识里还是没有觉得爸爸已经过世了。
“哎,你啊,吃点水果吧,你想喝什么样的咖啡你点吧,我不懂这个。”艳子转移了话题。
“我现在不敢喝咖啡,喝了晚上睡不着,太警醒,我们还是要一扎鲜榨果汁吧,就要芒果汁。”小山给服务员交代完,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艳子知道她这段时间精神太紧张,让她沉默一会儿,休息休息也好。
服务员端上她们要的果汁,艳子给小山倒上一杯,推到她面前。小山手握着杯子,许久才说:“艳子姐,我真的不想结婚,肖成,我爸葬礼上你见过的那个小伙子,他人不错,可我对他真是兄弟之情。但是你知道,我爸爸过世之后,我和肖成结婚是我妈妈唯一的希望,我不想我妈妈难过,我该怎么办呢?”
“嗯,我理解你,小山你觉得你会喜欢怎样的人?”艳子喝一口果汁问。
“可能陈梦那样的人,我会喜欢吧,那种真实的,纯粹的为一个人痴迷的感觉,太美妙了,可惜陈梦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小山说着,嘴角漾起笑意。
“小山你还是没有忘了她,我们国家还没外国那么开放,我想,或许你结了婚,会慢慢对肖成产生那种痴迷的感觉吧。”艳子劝她。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我不知道,其实结婚我也不反感,只不过我会把肖成当成在金麒麟的客人一样,艳子姐,我这样是不是很过分?”小山看定艳子,要艳子给她一个答案。
“小山我觉得,如果你把肖成当成金麒麟的客人,那么你不是过分,你是堕落。如果你把丈夫当成客人的话,我宁愿你不结婚。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情况下结婚,婚姻对你而言是一种痛苦。”艳子看着小山清瘦的脸面,忽然想哭,她觉得,小山的命,比她还苦。
“是啊”,小山点点头,泪水悄然滑下脸庞。
“小山,我希望你过得开心。”艳子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艳子姐,我长这么大,没有为爸妈做过任何事情,我欠他们太多,我想用我和肖成的婚姻,还我欠下的债。只有我结婚,我妈才能安心。”
“小山,如果实在不行,就结了婚,生个小孩再离婚吧,别太委屈自己。”艳子说道。
“呵呵,艳子姐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对了,今天赵哥不在家?”
“在,他在家不在家,你叫我我肯定要出来的。”艳子笑着又给小山添满果汁。
“你们有没有新进展?”提起艳子的幸福,小山来了精神。
“你就对这个感兴趣!”艳子手指敲了一下小山的脑袋。“他说,他可以给我一切,除了名分。他这两天在帮我看车,要我给他生个孩子,户口什么的都好说,财产也分给我一半,只有一点他做不到,那就是和现在老婆离婚,因为他不忍心他老婆年纪这么大了,还被抛弃。”
“其实这样也可以的艳子姐。至少这样你也步入了正常人的圈子。”小山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我终于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