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9-07 20:28:45
“到过,到过。”严氏说。
“你到苏州干么?”贾知府紧逼说。
“买……买东西。”严氏含糊地说。
“买什么?在本府面前必须老实讲来。”知府严肃地说。
“这这……买衣料。”严氏说。
“衣料买来了没有?”贾兰问。
“买……买来了。”严氏说。
“什么名称?多少数量?哪样颜色?”贾知府连问。
“因钱不够,没有买来。”严氏全身发抖地答。
“一会儿说买来了,一会儿又说没有买来,这是什么道理?”知府说。
“民女一时慌乱,讲错了,请青天大老爷见谅。”严氏应变道。
“你去保生堂药店干什么?”知府挑明地指出。
“民女没没没……有去过药店。”严氏还想抵赖。
审到这时,贾知府扫视了大堂一周后,说:“保生堂药店王老板和李先生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王老板、李先生异口同声地应道。
“请你俩走上前来。”待两位走到前面,贾兰接着说,“请问两位先生,请回忆一下,去年八月初八,有人来你们店买过砒霜吗?”
“有,有有。”王老板应道。
“你俩没有记错?”知府急问。
“肯定错不了。”两人认真地答。
“你俩愿意作证?作证是要负完全责任的。”知府说。
“愿意作证。”王老板、李先生异口同声地说。
“她向你买去多少数量?几多银子?”贾知府问。
“三钱砒霜,刚好一两银子。”李先生说。
真相已经大白。贾兰十分威严地“啪啪啪”连拍七八下响子后,问:“严阿花,在事实面前不许抵赖,必须从实招来!”
“愿招,愿招!”在事实面前,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赖二今年四十二岁,与严氏同龄。他游手好闲,长期与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身无分文,根本讨不起老婆,十里八村无人不知,哪有女子愿意跟他?他很早就与嫂子严阿花有私下关系,这是路人皆知的事。自从赖二抢了莺儿后,严氏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醋意浓浓,只怕莺儿完全占去了赖二;另一方面又认为赖二这么大年纪了,也需要有一个家。相比之下,还是醋意占了上风,所以视薛氏为眼中钉。
当莺儿捏了赖二的命根子后,严阿花更是妒恨交加,骂她不识抬举,怕赖二的命迟早会葬送在她手上,恨不得立马除掉她。因而,严氏对赖二愤愤地说:“这个婊子太可恶了,我看你赖二的性命早晚是要送在这个狐狸精手里。还是先下手为上,我去苏州买点砒霜来,把她送上西天算了。”
赖二当即表示:“看来要她服从除非太阳西边上山,你看着办吧。”
第二天,严阿花乘船到苏州买来砒霜,伺机投放,想置薛氏于死地。那天莺儿煮好米粥去解大便之时,严氏便轻轻地打开房门,偷偷把毒药放在薄粥里,后猫手猫脚回转自家,不声不响虚掩内门。
她为了逃脱罪责,特意拿了条裤子,急忙到湖边去洗。可是她心中忐忑不安,只怕赖二回来,误吃了米粥,当隐隐约约地看见他影子,连忙赶回来时,已来不及了,酿成大祸。
案情真相大白。严阿花招了供,画了押。
可是坐在台上陪审的贾桂,始终低着头,魂不守舍,似死人一般。当贾兰宣布莺儿无罪释放后,贾桂才如梦初醒,意识到醒悟已晚、后悔已迟,不仅不能飞黄腾达,还会削职降薪,刚入仕途就名声全毁,更无颜面对贾兰、李纨及吴江百姓,最怕见到莺儿和让母亲知道。于是,当此案审理结束,他就来个不告而别,当夜匆匆赶回吴江去了。
当晚,黄岚第一个上来,挽着莺儿的肩,携着她的手,说:“莺姨,你受苦了,岚儿我很是同情!元宵节夜,对不起你了,请见谅!”
随后,李纨前来携住莺儿的左手,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卧室,说:“今晚与你同寝,可高枕无忧了。”话中几分是说给黄岚听的。
日期:2012-09-08 12:45:01
第六回薛宝钗梦游玄虚境吴金玉情系蘅芜院
七月初六,京城上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荣国府里的薛宝钗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去箱里寻找衣装,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一件理想的衣裙,最后,勉勉强强地选了一件湖蓝色印度绸绣花上衣和粉香缎绿色绣花长裙。她在脸上扑了点粉,轻描淡抹一下,再去镜中照了照,不大满意地摇了摇头,随手拎了只紫色缎做的香袋,右手拿顶油纸伞,关门上锁,朝街上走去。
几个月前,宝钗收到李纨的来信,说儿子贾桂在吴江县审了一桩冤案,险些害了莺儿的性命,为此要她在今秋去苏州一趟。今天她上街是想买点面料,缝几件衣裙,准备去南方时穿。
京都街上,景色依旧,仍十分繁华和喧闹。久未上街的宝钗,感觉多了几间店铺,当看到“苏州金玉丝绸商行”时,就停住脚步。先是“苏州”两字吸引眼球,再看这招牌字写得很不赖,还见店内各种面料琳琅满目,于是就走了进去,粗略地环顾各档面料后,把目光盯在杭州产西湖绿的缎子上。
“太太,这块面料质地挺好的,色泽也很鲜亮,做秋装最适合不过了。”一位中年男子热诚地上前介绍。
宝钗举目一看,不觉心中一惊,这男子似曾相识,很像宝玉但又不是宝玉,如同孪生兄弟一般,仔细看去,他比宝玉稍高些,更显得成熟、持重、宽厚和刚毅。而这位男子见了宝钗,也同样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么美丽清雅、气韵高洁的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回忆不起来,见她那弯弯眉下,一双乌黑有神的杏仁眼,尤为迷人,两片薄唇随语张闭,发出清脆的声音,两只耳朵垂着嵌有绿宝石金耳环,显得端庄大方;她虽然年纪不小,仍曲线分明,风韵依旧。此时,两人相对,四目传情,情不自禁。
正在这时,店中有个青年伙计走上前来,轻言:“掌柜,江南织造府有一批货料运到,说是最新色样,我去把它卸在仓库里,店里请您看顾一下。”
此时,两人才转过神来。这位老板急忙走进柜台里,从货架上拿出这匹面料,放在柜台上,说:“您瞧瞧,可以吗?”
宝钗伸出洁白的右手,边捏边看,满意地笑笑说:“可以。”
“好嘞!买多少?”老板喜上眉梢,接着说,“太太想做什么?”
“做件秋天穿的旗袍,一丈零五寸够了吗?”宝钗说。
“差不多了。”老板打量了她一下后,随即拿起尺子,熟练地量了一遍,又重复地再量一遍,说,“料儿落水要缩些,我给你放五寸,肯定够了。”
“谢谢!”宝钗笑着。
“不要谢我。是我要谢谢你的光顾。”老板剪好布料后,问,“还要再买什么吗?”
“想再买件旗袍料,冬天穿的,颜色深些,一丈一尺的面料,最好是织锦缎,苏杭产的都可以。”宝钗边说边从包里取出用香罗帕包着的银子,问,“要多少银子?”
“等买好后,一起结算好了。”老板说后,就去挑来几匹好面料给她看。
宝钗看看捏捏,总觉得不够满意,说:“刚才听说有新的花色料儿到来,明天再来看看,有没有更好些的。”
“请太太明天再来光顾小店!”老板态度热情地说。
“我先把这钱付了,应是多少?”宝钗问。
“刚好二两。”老板收了钱后,说,“请问太太,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前街贾府蘅芜院里。”宝钗如实地说。
“这样,明天我给你送去。”老板热忱地说。
“不用不用,我明天再来。”说后,宝钗转身走出,老板移目送她。她也几经回首,两双眼睛有几多回眸,似乎碰出了含情脉脉的火花。
宝钗回到家里,就动手裁布缝衣,晚饭后,由于菜油灯光昏暗,身体感觉疲倦,就上床休息了。可老是睡不着,因为布店老板的形象,始终在其脑海中回放,好生面熟,又怎么也想不起来,酷似宝玉,因而倍感亲切。这一夜,她思绪万千,渐渐地,从回忆、好奇到思猜、联想,从朦胧、好感到兴奋、动情,那颗将死的心,好像萌发出青春情愫,激荡起感情浪花,产生了久违的欲望和冲动。她越想越觉得他温柔亲切,越想越睡不安……
自从宝玉出家、贾府被抄、门庭败落后,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在生活十分拮据的情况下,她生儿育子,操持这个家,可以说费尽了心思,付出了毕生精力,把什么青春年华、个人幸福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儿子已经放官,莺儿上年出走,李纨又去了苏州,如今贾府去尽了往日的喧闹和奢华,早已人去楼空。这么个大观园,只住着她一人,倍感孤独寂寥、凄凄切切,伤心的眼泪湿透衾枕。
由于一夜未能入寐,宝钗早晨起来,感觉身体疲惫无力,精神怠倦不振,吃过早饭后,准备再去金玉丝绸商行。因此,她想把自己打扮得俏丽些,就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把头发理了又理,突然见到一根银丝,情绪更是低落,伤感之情油然而生。她眉也不画,唇也不涂了,看看自己开始衰老的样子,便咬咬牙,使劲地把这根白发拔掉。她出去又回来,呆了一会后,决定街上不去、面料不买了,惆怅之中研墨提笔,写了一首《水调歌头》,题为《伤感》:
花落遇春发,月缺月中圆。青春逝却何返,无奈怨苍天。偶见银丝初现,
一发知秋残蹇,对镜泪涟涟。岁月急驰去,时刻受熬煎。心深沉,意
灰冷,怎催眠。男尊女卑,谁能知识女人难。男可三妻四妾!寡妇由何不
为?陋矩古留传。但愿新桃替,窗贴再婚联。
宝钗填完这首词后,便觉昏昏悠悠,打个呵欠,伏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