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7-23 19:50:19

二

这问题想想是很让人纠结，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东家长西家短地展开了激烈争论，现场唧唧喳喳显得有些乱。但孟轲并不表态，也不为争论中的人裁断是非。孟轲说过“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教学上他提倡公开争议，在知人论世上并不要求大家完全达成一致。他作为教授主要是向弟子传点打渔技巧：围绕某主题拉个场子，让弟子相互比划比划，在言语交流中进行思想的碰撞。

接下来，万章的提问深入到人的本性与社会关系的实质：“先生，人的自然本性，即如任志坚因爱儿媳美色产生的生理需求和感官欲望，与你强调的群体关系中自我与他我之间相互制约和作用，注重心灵的自我完善与自我调节，这两者有何本质不同呢？”

这问题引发其他弟子的共鸣，大家都因自我感官欲望与自我完善调节两者间的冲突而困惑，于是纷纷附和。

“是呀，见邻家处子貌美而逾墙搂抱之，固所愿也。”子叔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所以看见路边的野花就想采。这不对吗？”公孙丑认为。

“大臣有权则包养美姬，富商有钱就欢场猎艳。世人虽痛恨之，实乃欣羡之。骂得越凶，羡得越狠。这又怎么说？”咸丘蒙愤然道。

“熊掌我所欲也，美女我所爱也。见黑熊肉掌肥美则想斩之烹之食之，见貌美姣娘则欲睡之。有何不妥吗？”说这话的是从南越新来的弟子。

日期：2012-07-23 23:31:07

孟轲让弟子们畅所欲言，等他们过完嘴瘾这才说：“爱好钱财及美色，这是人的本性，本来无可厚非。动物也有情感，估计也有好色之心（众人笑），但主要还是生理性的本能吧。人的情感比动物复杂多了，如果一个人好色到只对​‍‎­​性­‍‍交­‌‍‎感兴趣，那就与动物差不多了，甚至比动物还不如呢。动物发情受季节影响，并非天天想要性满足。人和动物毕竟是有区别的，两性问题对人而言牵涉到生命的情感，对生命的感觉是很重要的。人是群居动物，并且由于人的智慧远超于其他动物，因此需要一些基本的社会规则与道德规则对于人的本来欲望予以克制。不然的话，一些‍‍‌​‎综‌­​合­​‎‎力量比他人强的人，从个人欲望出发，他会极力去阻碍他人的基本欲望以方便满足自己的随心所欲，在这方面官员的表现最具说服力，就说齐国青州郡守黄圣这个人吧，表面上像个道德君子，平日最反对​‌男‍​­­‎女​‌间的正常交往，但他除了自己的妻室在外面还霸占着46个女子。因此，要使得所有人的基本欲望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就必须以社会规则与道德标准对所有人的基本欲望加以一定程度限制和规范。而这正体现了礼的重要性。”

万章适时以提问发证师长思想的深度：“那么，如何才能将人性引入礼教的框架呢？”

孟轲这样看：“人性包括了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这两个方面，生物性即人的自然本质，即口之于味，耳之于声，目之于色，腹之于食，四肢之于安佚，​‌男‍​­­‎女​‌之于‎‌‍​性‌​‎欲​‌­‎‌等；社会性亦即人的社会本质，如仁义礼智四德。自然性也好，社会性也罢，都是与生俱来，先天所固有的。人的自然性可称作小体，社会性可称作大体。动物只有小体而无大体，即动物只有耳目口腹之欲，而无仁义礼智四德，这便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刚。人若想与动物区别开就要扩展本性，由本善达于至善。”

“那么，四德与四端的关系怎样？”万章问。

孟轲回答：“四端即四心，亦即人之善性。心之官职在思考，此乃人之所独具，动物则无能思之心。人之善性用心思考则得之，不用心思考则失之，丧失善性者，则无异于禽兽也。反之，肯用心思考，能加强自身修养者，便可将四端扩张成四德。求满足大体之需者为君子，求满足小体之欲者为小人。”

“大体与小体的关系又是如何的呢？”公孙丑问。

孟轲道：“人对于身体每一部分均爱护保养，哪怕是尺寸肌肤。考察其护养得如何，标准只有一个，即视其注重身体的哪一部分。如前所述，人之所以不同于动物，便是人除小体之外还有大体，切不可以小害大，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君子。今有一园艺师，舍梧桐不栽，却在精心培植荆棘，此必为贱园艺师。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者，人必嗤之；只讲究饮食而不培养四德者，人必贱之。”

“仁义礼智四德间的关系如何呢？”咸丘蒙问。

孟轲起身在讲堂来回踱步，他眉宇紧锁，思索如何将抽象之理讲得深入浅出。

想好后，便铿锵言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一筐饭，一碗汤，得之则生，不得则死，但嗟来之食，饥者不受。人生之路面临多项抉择，那么你的选择该具备怎样的价值标准呢？”

子叔疑在座上回应道：“作为君子，应将正义和道德放在首位，摒弃自私自利之心。”

孟轲对他点点头，然后连弩般向弟子发问：“万钟之俸，你有莫有？华丽住宅，你有莫有？‌‎­美‌‌‎‍​人‌‍‎­­侍奉，你有莫有？酒肉佳肴，你有莫有？名誉地位，你有莫有？但过去宁死不受，今为住宅之华丽而受之；过去宁死不受，今为‌‎­美‌‌‎‍​人‌‍‎­­之色而受之；过去宁死不受，今为虚名而受之，这叫做丧失其本性。大家说，我们能丧失本性吗？”

弟子们想了想，继而齐声高呼：“不能——”

然后一致起立，拼命鼓掌。

子叔疑亢奋之余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举起细嫩的胳膊咋呼呼嚷：“大家记住，不丧气，不泄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