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巴老头拍了拍手，喊道：“停一停、静一静，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今天有6位新同事加入，大家鼓掌！欢迎新同事！”

掌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冷冰冰的。

轮到慕容嘉甲打饭菜了。厨师给他一大瓢米饭一大瓢粉条和一大瓢煮土豆，说：“管饱，不够再打！”粉条和土豆糊嘟嘟的一团，牛粪般堆放在泛黄的陈米上。慕容嘉甲一点胃口也没有。一个长发及肩的“小眼镜”从身边飘过，似自言自语，又似故意在对他说：“将就吃吧，保命要紧”。

肥仔保安闻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小眼镜”吼：“你不说话会死？”

无人再敢多言。

日期：2012-03-24 18:51:16

晚饭过后，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工人们陆陆续续出大门来了。

慕容嘉甲后来才得知，这是“猪仔”们一天中唯一的休闲消遣时间，也叫“放风”，跟监狱一样。劳累了一天的“猪仔”们，东倒西歪地靠在墙壁上，有的用香蕉叶裹成香烟状吞云吐雾，有的垂头数地上的蚂蚁，有的仰望天空发呆，也有两三个人在扯嗓子干嚎：“呕——呕——”

声音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香蕉林吞噬了。

不远处的门卫室，肥仔保安牵着狼狗，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监控着眼前一切。

慕容嘉甲奇怪，门外就是香蕉林，就一条狗一个保安守着，怎么没有人逃跑呢？难道他们都愿意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其中定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隐情。

正揣想着，上班铃声响了：“叮——”

到哪里干活？干什么活？什么时间上班？什么时间下班？一天工作多久？晚上加不加班？有没有工钱？如果有工钱如何算？没有人主动来告诉新来的猪仔们。慕容嘉甲正要问，胖保安过来，拉过他搡进一间亮如白昼的车间。

“望什么望？没听见铃声吗？上班了！”

慕容嘉甲和新来的几个男工被编到搬运组。工作就是从车间背后的那个仓库将一捆一捆的皮料布料用手推车推进箱包制作车间，分发给等候领料的工人，接着又将装满成品箱包的纸箱从另一个车间拉出来，搬运到等候在侧门的物流车上。

没干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了。然而，有保安在旁边监督着，他不敢有丝毫的偷懒和懈怠，否则拇指粗的条子就打在他身上了。

突然，前面一个工人手一闪，纸箱从货车上滚落下来，箱包飞落一地。

日期：2012-03-24 20:17:10

箱包看上去，的确华丽、高贵，款式新颖。保安一边打骂失手的工人一边指使空手的几个工人上去帮忙。慕容嘉甲捡起箱包一看，有PRADA有LV有GUCCI有CHANEL有HERMEL有……

果然都是些名牌包包！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斜眼”见保安走开了，悄悄问慕容嘉甲：“刚来？”慕容嘉甲点点头，接着叹息道：“谁能想到这么名贵的箱包，竟然是在这样的工厂制作的，真是搞笑！”

“斜眼”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狗屁名牌，全是假的，人心都给狗吃了。”

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起来。慕容嘉甲了解到，这里的工人一天要上三个班次：早上7：30到12：30，下午1：30到6：30，晚上7：30到10：30，没有休息日，没有节假日。所有的工人，包括那些人见人恨的保安，都是被洪山镇东风路10号的那一男一女骗来的。

“奶奶的，这对狗‎‌‍男‍​‎‌女​‍​­‎，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斜眼”对慕容嘉甲说道：“我被骗到这里半年了，辛苦了几百个日日夜夜，到头来还欠厂里150元钱，你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呀？”“斜眼”呼吸明显变粗，两眼怒火直冒。

“怎么还欠钱呢？”慕容嘉甲不解。

日期：2012-03-25 08:05:16

“这是个黑心工厂。虽说是工资有1000多，但是他娘的扣钱的办法太多呀，吃饭要扣200，睡觉要扣100，用水要扣50，用电要扣30，说错话要扣20，做错事要扣50，手脚慢了要扣20，上厕所时间长了要扣10，聊天被抓住要扣10，串门要扣100，逃跑更要加倍扣……”

“逃跑也要扣钱？扣什么钱？”

“在这里干活的，有哪个没逃跑过？谁愿意在这个鬼地方等死？可这方圆几十上百公里的香蕉林，荒无人烟，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你想跑也跑不掉。跑出去的人，要么被保安抓回来，要么就是被狼狗咬死在香蕉林中，要么转来转去又转了回来……”

“抓回来就扣钱？”

“跑一次，抓回来，罚款500元，你有多少钱给她扣？”

“哦，你跑过几次？”慕容嘉甲很好奇地问。

“斜眼”摇了摇头：“唉，别说了，就两次，第一次没跑多远就被保安发现，抓了回来。实在呆不下去了，后来又逃了一次，结果被狼狗咬伤大腿，差点死在香蕉林里，没办法，只好又爬回来。连罚款带医药费，扣了我3000块！狗娘养的，太黑心了。”

“这样的黑工厂，政府没人管吗？”

“鬼知道这么个荒郊野岭的香蕉林里还有个工厂？这个老板真他娘的太精明了，据说他把这篇香蕉林全部都买了下来。”

“你见过老板吗？大陆人还是台湾人？”

“鬼知道是哪里的人，反正我从来没见过，都是那个肥婆在打理。这个婆娘，比水浒中的母夜叉孙二娘还心狠手辣，你以后防着她点，这女人惹不得……”

这时，一个监工模样的人远远走来，“斜眼”赶紧走开，回车间抗他的纸箱去了。慕容嘉甲勾下腰，佯装码箱包，然后跟着回车间搬运纸箱。

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要逃出去！一个念头在慕容嘉甲脑子里闪过。

日期：2012-03-25 11:39:51

慕容嘉甲在观察、在寻找等待机会，他不相信逃不出去。

晚饭后到大门外“放风”，他从太阳落下去的方位选择逃跑的方向。厂房四周除了来时的乡间土路没有别的道可选择。显然，这条土路是不能走的。唯一的出路就是香蕉林，但香蕉林宽，就算逃跑的方向正确，就算每天跑20公里，也要两三天。

慕容嘉甲每天少吃两个馒头，“放风”时趁人不备塞进墙边香蕉叶里。此外，每天捎一件行李物品出门，像抛石头一样将其扔进同一个方向大致相同的地方。他对外宣称说：“都是些别人废弃的，扔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天气太热，馒头不能久搁，慕容嘉甲将毕业证随身携带，时刻准备着。

原想存足八个馒头才逃。然而第三天，一个工人逃跑被抓，让慕容嘉甲把原定计划提前了整整一天。那天，他刚要藏馒头，就听大门处一阵骚乱。一个逃跑的工人被抓了回来。保安用电棍电得他哇哇大哭，求爹爹告奶奶地喊叫。

“放风”的“猪仔”们嚷着叫着围拢过去看热闹。

这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逃跑机会！慕容嘉甲将香蕉叶里藏的馒头飞快地掏出，塞进衣服，转身就朝香蕉林冲去。

“又有猪跑啰——”

日期：2012-03-25 13:15:48

一声呐喊在背后响起。慕容嘉甲不知哪来的力量，在香蕉林里夺命狂奔。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天黑尽，再也听不到人声犬吠了，他才停下来。转头望望，身后没有狼狗和保安追来。数了数身上的馒头，跑掉五个，还剩三个。再摸摸毕业证，硬硬的还在。

他舒了一口气。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数不清的星星。慕容嘉甲坐下来休息，抬眼观察星星的形状。从星宿的形状判断太阳的方位，是他生活在乡下十八年最大的收获之一。以前，夏天的晚上，母亲常常陪他在院子里数星星，久而久之，就摸索出规律来。

审视了天空好一阵，慕容嘉甲拿准方向，转身向黑工厂摸去。他要把仍在香蕉林中行李找回来，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