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阻止反对,就是默认同意。 就是鼓励。 四皇子楚熠,在纵容身后小团体挑衅周尧。 周尧看向面容倨傲,不动如山的四皇子,心情相当微妙。 这四皇子……怕不是个傻的? 普遍来说,越是上位者,露于外的形象就越是温和亲切,面上带笑,背后藏刀才是大众做法,什么雷霆之怒,当面骂人打脸,是特殊情势特殊环境才能看得到的,身份不到,都不够格开眼界,无差别攻击,非聪明上位者所为。 大周皇帝绵软,日渐失势,却总有正统身份立着,现下与楚国又没有什么利益关联,他这个质子只是路过,过的好不好,心情憋不憋屈,都同楚国上位者没什么关系,不愿交往很正常,刻意踩,却没什么必要。 非他妄自菲薄,而是眼下形势,任一局外人来看,他同楚熠,相差太多,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没用的朋友不值得交,没用的仇人,造出来也没什么成就感么。 只有那不干正事,整日无聊不知道玩什么的纨绔公子哥,才会招猫逗狗,见到他这样的新鲜质子,兴致起来要逗一逗欺一欺图个乐。 可楚熠不是没事干的纨绔公子哥,他是一国之主的有力角逐者!他的目光,他的精力,不应该放在正事上么?欺负一个质子算怎么回事?周尧的记忆里,这段时间楚国大皇子好像办了什么事哄的楚国皇帝特别开心,四皇子因此暂退一射,难道不急? 若是别人起哄两句,就能被牵着鼻子走……也太蠢了。 周尧眼梢垂下,目光微闪。 楚国情况与一般国家不同,势起姿势很奇特。现任楚国皇帝祖上曾是勋贵,可惜到了他这一代家族荣光不再,族人死绝,什么都没了。偏生时势造英雄,他运气很不错,跟了掌诸多兵力,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土霸王,还把人家女儿娶到了手,靠着岳家势力,以及情势所造,掌了楚地,又靠几次纳妃,联姻实力不俗的兵家,这王者位置,方才能坐稳。 可人生总有缺憾,楚帝的缺撼,就是早年征战伤了那处,能行房,却不能生孩子。 偏他族人死绝,想要过继,也是无法。 这偌大楚地,不能无主,楚帝早年为加强势力,纳了几个家族势力极大的妃子,楚帝生不出孩子,这些人家自然打起了主意,几番唇舌谈判,各家送了一个男孩进宫,改成楚帝姓氏,上玉碟,按年龄排序,从一到五五个皇子。 说定只这五个皇子,再不允许送旁人进宫,这五人可以不亲,可以互相算计攻讦,最后剩下谁,便由谁继承大统。 几番较量,大浪淘沙,楚国皇子如今只剩两个,便是大皇子和四皇子。 若真的单蠢,四皇子不会一路走到今天,和大皇子分庭抗礼,决定着楚国的未来。 所以,为什么要与自己为难? 难道自己曾无意识间得罪过楚熠? 相融久远,记忆模糊,周尧想的头痛,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在楚国,本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插手两位皇子争斗,但他想找舅舅,想要个同上回不一样,比较幸福的未来,想保住赖大人,想救今日要死之人……怎么都要从两位皇子手里过一遭。 周尧脑子里迅速过着各种信息时,四皇子楚熠也在观察周尧。 这个质子很瘦,像个空荡荡的衣架子,肩腰一把就能抓住,手指纤细的像个女子。也很白,如雪苍白,没一丝健康人的血色,眉毛比一般男人细,却很长,微微上扬,直入鬓边,硬生生把整个人衬的英气了几分。 世间有一种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有一种人,穿着布衣也不像丫鬟。 这人身上衣料不显华贵,雪肤浅唇,眼睛略圆,清清润润,没什么气势,可他简简单单一站,长眉微微一扬,一股天生贵气就扑面而来,鲜活,灵动,生机勃勃…… 楚熠眸色一暗。 见周尧两息没反应,起哄团又开始了,以穿红色披风的少年带头:“喂,质子,怎么从大周正都来,也没学会点规矩,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么!见着四皇子也不知道行个礼?” “知道四皇子是什么人么?知道惹到了是什么下场么?莫说叫板,前番敢直直朝咱们四皇子盯着看一眼的人,如今坟头的草都比你高了!” 有那狠的,直接以言语侮辱:“长的倒不错,不想给四皇子舔鞋子,是想用别的地方伺候?来来来,转个身,亮个腰腿,让咱们好好看一下,这品相过不过关――” 这话已经很狠了,众人期待着看对面质子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哭出来的样子…… 结果,很失望。 周尧静静看着地上的雪,仿佛上面有花一样。 起哄团就不高兴了。 不接招,不让看笑话,他们不就成笑话了么! “你这质子,是想死么?” “干不干一句话!是男人直接表态!” 红色披风少年人眯了眼,上前两步,走近了周尧,声音极为尖细:“瞧你细皮嫩肉长的还算漂亮,该是个聪明的,不想却是个蠢蛋,还要别人教你。少爷实话与你,四皇子身份不一般,不是你这小小质子能直视的,若换了我是你……”他声音压低,眉眼斜溜,似二人暗语,好意提醒,“我就干。不就是弯个腰,舔个鞋子,有什么了不起,能比活着重要?你可是大周二皇子,哪怕现在成了质子,出身也没变,活着,许还有不可说的未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一边说,旁边人一边起哄:“就是就是,弯个腰而已,你都是质子了,怕什么?来来来快快,弯腰舔一下,咱们就放你走!” 周尧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可怜这起哄团威逼利诱,红脸白脸唱遍,表演的那叫一个激情一个投入,结果像耍猴似的,不,耍猴的好歹能逗旁人个乐,他们这越玩,气氛越尴尬。 最后红袍少年受不了了,直接抽出腰间装饰短剑,剑尖直抵周尧鼻尖,历声威喝:“是生是死,你来选!” 起哄团气氛瞬间又回来了,最后给自己挽个尊:“死!” “死吧!” “杀了他!” “杀了他!” 萧瑟寒风刀一样刮过,刮的鼻头通红,耳朵生疼,雪,更大了。 周尧冷的身体近乎麻木,却依然能感受到剑尖凛冽杀气,只要往前一分,他的鼻子,就会见血。 小团体气势很足,而且越来越足,仿佛下一刻,就会兴奋的杀过来。 然而周尧并不怕。 观察到现在,心里稍稍有点谱,能大胆的选个方向了。 人皆有欲|望,想要的东西份量越重,越难得到,心态越执着,顾虑的方方面面就越多。有些东西,是哪怕楚熠贵为掌半国之势的皇子,也不会想沾惹的…… 再为质子,跌到泥里,他周尧,也能护住自己,骄傲潇洒的活! 他看着红袍少年,轻浅一笑。 这个笑容很乖,很温柔,甚至露出了侧脸甜甜酒窝。 可这般乖巧柔顺的笑颜,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好听:“阁下哪位?谁给你的胆子,为四皇子招祸?” 他看着一脸难以置信怔住的红袍少年,好整以暇伸出手,曲指弹了弹竖在鼻前的短剑:“四皇子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废物么?” 这下不仅红袍少年,所有起哄团,都瞪大眼睛看着周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这小质子,好大的胆子! 他真就不怕死么! 周尧并没有等对方反应,偏头看向楚熠,语速飞快的往下说话。 “我是大周皇子没错,可我父皇大周帝,不只我一个儿子。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生时不足,身体不好,享尽宠爱,好药养着,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只要他在,我父皇大约就想不起我,嗯……我记得,今年中秋,我不在家,父皇只差人给我送了一盒月饼,我死了,他估计不会太伤心,大约也不会想为我寻仇?说起来――大周帝如今象征意义大过实际,对诸国来说着实没什么可怕,大周绝后了,各国才有由头逐鹿天下么。” “王权霸业,你我皆懂,需得选个好理由,许不会因我被杀在楚国,先来征楚,不过大周的地界,好像正经不太宽,也不够肥美,不知道大家提不提得起兴趣……” “我虽是大周皇子,表面光鲜,却也已是没用的质子,死在楚国,死在你四皇子剑下,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贵国当也不会有人意见,揪着这点不放?一个质子而已么……” “正如诸位所见,我是大周二皇子,也是被弃的质子,长至如今,从来无所倚靠,有些人事,早已看穿习惯,无需粉饰太平,也无需他人提醒,更不会天真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这人哪――多少都要脸。” 周尧眉眼特别乖顺,笑容清润的像月夜溪水,就连声音,也是清朗温和,似微风拂山岗,带着股特殊的韵律:“好歹我生在大周正都,受了天下人跪拜,命不好被弃,没关系,可若要同丧家犬一般摇尾乞怜方能活下去,那这条命,不要也罢。” 他的声音从轻浅淡漠,忽然变的尖锐锋利:“周尧在此,静待尔剑!” 最后八个字,似卷着寒风暴雪万钧风雷,直直砸过来,重重敲在在场人们心头。 这质子不但直言不会怂,站好了等他们去杀,还把死后情况点透了! 而且这状况,好像……还有点吓人? 周尧再是质子,也是大周帝的种,大周势再颓,也仍有余力,也要脸,儿子死了,哪能真不闻不问?事情闹大,为了脸面,放出些利益,换取别国来折腾楚国,也不是不可能。就算真冷血不报仇,会不会趁机以此逼迫大楚,换取利益?为帝王者,眼里怎么可能看不到时机? 诸国早有反心,无奈大周乃正统,这些年又伏低做小,没理由打。绝后是条路,大周大皇子早就被诸国惦记上,一直生病好不了,就有这群人手笔。这大周大皇子,看样子要死在大周,那做质子的二皇子死在楚国,就很敏感了。俩儿子都死了,大周帝怕不得疯? 或许此时,大周未倾,大周大皇子未死,旁人不会关注一个质子的死活,可一旦征伐大战起,这个由头,不可能不被点出来,肯定有人不愿意错过!离北地极近,无甚沃土的大周,哪有肥美的荆州楚地让人眼馋? 就算这一切都没问题,全部成功避开,这质子死在楚国没人关注,没有麻烦,但楚国国内呢?大皇子和四皇子斗的天昏地暗,恨不得多抓一条对方的小辫子往死里搞,这样的事,大皇子会装看不到?不借机生事,根本不可能! 杀了这小质子,对四皇子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会埋下诸多隐患,每一样发作起来都足够让人头疼! 现场安静半晌,没有谁再提杀人的话,指着周尧的剑,亦早已失了方向。 周尧看了眼四周,又说话了。 “其实我落到这般境地,无论有骨气的羞愤去死,还是甘心受辱,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没关系,没有人会关心,也不重要,倒是四皇子――” 他眉眼温润,颊边泛起浅浅笑意,往前走了一步:“这名声,真不要了?” “好男风,别人敢盯着看一眼就杀,别人不给舔鞋亦杀,如此暴戾,可能让皇上放心,可能让朝臣臣服,可能让百姓心甘情愿跟随?” 说一句,他往前进一步,往前进一步,声音越发温柔从容。 “为了我这瓦罐,非要把瓷瓶蹭出一道伤来,这买卖――是不是有些不太划算?” 随着周尧话落,四周一片抽气声,从来不知,这温柔声音竟也能如剑般锋利,直戳人心! 此举何止是不划算,简直太蠢! 四皇子是要争上游,做皇帝的人,同这没出息,早晚要死的质子较什么真?还影响到自己? 想到近来大皇子的威风,想到四皇子可能被今日之事连累的后果,起哄团瞬间萎了,呼啦啦跪了一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等绝无此心,还请四皇子恕罪!” 有那恼羞成怒的,直接骂周尧:“狡言胡扯,旨在离间,你到底存着什么脏心思!四皇子,不要信他,他是故意的!” 有那胆小的,直接哭出来了,膝行两步,拽住四皇子袍角:“我我我无心的,四皇子饶饶饶命……”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因距离太近,小部分,直接沾到了四皇子袍角。 周尧轻啧两声,笑意沁入眼底:“无心……就更不对了。” “四皇子倚重你们,放任你们,纵容你们,就是要你们来招祸的?不懂眼色,看不清大局世事,都没关系,自作聪明,可就要不得了。” 四皇子袍角被跪在地上的人紧紧攥着,很快湿了一小片,不知道是别人的手汗,泪水,还是……鼻涕。 现场有跳脚骂的,有辩理的,有哭的,有跪着求饶的,场面乱哄哄,十分吵人。 四皇子楚熠一直没说过话,只冷眼旁观,到现在,方才抢过红袍少年手中的剑,冲着抓住自己袍角的人胸口,就是一剑。 “啊――四皇……” 这人凄惨尖叫,话都说不完,直接倒在了雪地上。 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 方才还在热闹哭泣的人,只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四皇子甩手将剑丢回给红袍少年,抽出腰间帕子,擦了擦手。 现场气氛顿时冷凝,没人敢抬头。 很快,那死去的尸体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身上连丝热气都没有了。 周尧垂眼,看着那鲜血漫在雪地,从一点到一片,从热到冷,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一国皇子,还是有一半机率成为皇帝的皇子,能力且不提,只说这暴戾脾性,若四皇子最后真能登基,楚国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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