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第六章

热门小说推荐

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平庭满白皑皑。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暮冬天,雪花成片,洋洋洒洒刮吹了三天。朔风凛冽,冰封雪盖。

交泰殿里早已经暖上了地龙,铺上了白色绒毛厚毯,青铜鎏金的熏笼散发着暖意,蓝釉刻麒麟纹的香炉里是上好的佳楠香。

南窗前小书案上摆着一副小楷,是抄写的一篇《湖心亭看雪》。

立在小窗前的人白衣洁净,如琼树一枝,光风霁月,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齐朗看着眼前的人,这样孱弱的背影,这样纤瘦的腰身,竟然为自己孕育着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心中就像注入了一汪春水。走上前去,从身后将人拥入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双手放在他的小腹上。

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已经有些显怀。

江起云任由他抱着,也不说话。

直到又一阵寒风吹进了开着的小窗,齐朗合上窗子说,“天寒地冻的,不要总是开着窗子站在这,当心着了凉。”

“陛下禁足我三日了,还不许人开窗透透气。”

听着江起云似撒娇似嗔怪的语气,齐朗不禁笑了出来,对他说道,“大雪下了三日,外面路滑雪深,我哪敢放你出去。等过几日积雪化了,天放晴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陛下不要诓我。”

“君无戏言。”

江起云听完露出了笑颜,他的眼睛极好看。齐朗觉得里面有水。

“起云,今日我与你大哥有些事情要谈,谈完之后我让他来交泰殿陪你用晚膳。”

“嗯,好。”

“我这就过去了,你听话,不要出去,老老实实等我们晚上过来。”

“嗯,知道了。”

“我又让人送来了些酸食,你挑着吃吃看,喜欢哪些就记下来。”最近江起云吐的厉害。

“我知道了,陛下快去吧。”

齐朗走出门,苏福赶紧撑起伞跟上。

外面风雪还未退,江起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冲出殿门,喊了一声,“陛下。”

“怎么了?”齐朗闻声回过头看他。

江起云不语。

齐朗带着几分责怪的说,“快些回去,外面冷。”

“嗯。”

“你快进去,我看着你进去。”

江起云沉默着,转身又回到了门内。

他呆立着,看着眼前的背影慢慢走远。只觉得,他与齐朗之间好像有些不同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吧。

那日齐朗告诉他,他有了身孕。

他心中是欢喜的,他失过一个孩子,如今又有了孩子。

他想着,定是那个无缘来到世上的孩子,又来投胎了。

这一次,爹爹一定会护好你。

你父皇,也会保护我们的。

下着那么大的雪,还是让江起山进了宫。只是因为那日王太医所说的,江起云多年前受冻留下的旧疾。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会让相府的公子受冻受寒。莫不是有人要害江起云?

江起山面对皇帝的询问,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齐朗看他神色,催促道,“你有什么就快说!究竟有何隐情?”

“陛下,你当真不记得了?六年前,在太和殿。”

“此事竟与朕有关吗?”

“六年前,陛下十五岁,求先皇让你入军营。先皇不允,陛下便在太和殿前长跪不起。那一年,盛京大雪,百年一遇的严寒。”

“那又与起云有什么关系?!”

“那日我父亲入宫为皇子授课,带上了起云。回家时却寻不到他了,他随父亲入宫从不乱跑,父亲着急禀报了先皇,先皇派内卫在皇宫内四处搜寻。最后,在太和殿的一个墙角里发现了他,还有陛下。”

“什么?”齐朗心中震惊。

“当时陛下已经晕了过去,起云伏在陛下身前,手中握着一柄纸伞,也已经失去意识。后来起云被带回家,先皇派了御医过来。他本就体弱,寒气入五脏肺腑,缠绵病榻数月,终是保住一命。”

齐朗听完,如同五雷轰顶。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只记得六年前,十五岁的自己,长跪在太和殿前。

大雪纷飞,如坠冰窟。

后来,自己高烧不退,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再向他提起过。

再后来,终于如愿上了战场,那么多年过去,那段往事渐渐淡去。

却不曾想

原来…

原来是江起云,用他那病弱的身子,护在自己身前。

齐朗,你真是罪该万死,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竟然忘了雪地里为你撑伞的少年。

你怎么能忘?你怎么敢忘?

齐朗独自一人,迎着风雪,一路走到交泰殿。苏福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江起云在贵妃榻上小睡,面容沉静,身上盖着一条织锦绒被,一只手搭在小腹上。

齐朗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这一方锦榻上,就是他的全部。

江起云并没睡熟,感觉到身旁有人,便醒了过来。

眼前的齐朗头发湿漉漉的,肩头还有未消融的雪花,在殿内的灯火下闪着晶莹。

江起云未起身,只是伸手帮他拂去了肩头的雪花,柔声开口,“陛下出去也不让人撑着伞,雪水凉,要生病的。”

“起云,你何时能不叫我陛下?”

外面是寒风呼啸,屋内是红烛暖香。

四目相对,柔情似水。

他只是问了一句,你何时能不叫我陛下?

对面的人弯起了唇角,笑意盈盈的问,“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阿朗吧,好不好。”

“好呀。”

“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阿朗,阿朗,阿朗。”

江起云连着叫了三声阿朗,齐朗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真好听。

“阿朗,不是说我大哥会过来吗?他人呢?”

“天快黑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怕他晚了再回不去,就让他先回家了。”

大雪:这个锅我不背……

还在回家路上的江大哥打了个喷嚏……

其实是皇帝陛下听江家大哥说完之后,整个人就懵比了,丢下江大哥,自己就走了。可怜江大哥还得自己打车回府,路费也不给报销…

腊月二十六,皇帝陛下封笔封玺,停止办公了。临近除夕还有几日,每天都在交泰殿里猫着。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积雪开化,天放晴了。天气变好,又是年关,宫里也热闹了起来。

这几日齐朗难得清闲,以往都是他去上朝,江起云还未醒来。

今天,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头的江起云。

江起云看着齐朗,本要开口说话,突然觉得心口一闷,一阵恶心,伏在床边就开始干呕。

齐朗连忙下床拿了痰盂让他吐,江起云本就胃口不佳,昨晚又已经吐过一次,所以呕了半天,连眼泪都逼出来了,也只吐了些酸水出来。

齐朗看他吐的难受,顿时就对王太医产生了不满,“这个王太医,不是说吃他的药膳能减轻孕吐吗?怎么还吐成这样,我非得去打他板子!”

“你别去为难人家了,已经好多了。”江起云心想,齐朗何时变得这么孩子气了,当年一直觉得他沉稳严肃,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起云,快过年了,最近京城里可热闹了,不如咱们偷偷去街上玩一趟吧。”

“你真带我出去?”江起云顿时兴奋起来。

“当然了,我说过要带你去个好地方的。太医也说了,你不能总是闷着。”

“谢谢阿朗。”

“那你亲我一下。”

齐朗说着就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江起云愣了一秒,轻轻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齐朗:“哈哈哈哈哈…”

江起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天下午,齐朗就让人去准备明天的出行。

到了晚上,还亲自去检查了马车是不是够稳,车厢够不够宽敞,榻上的垫子是不是够软,最重要的是要暖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连夜整军御驾亲征呢。

做完这些,就回交泰殿想看看江起云在做什么。结果,到了之后,大吃一惊…

寝殿的床榻上扔的全是衣裳,二芙正在江起云的指挥下翻箱倒柜。

……

“起云,你在干嘛?”

江起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阿朗,你说明天我穿哪件衣服出去?”

皇帝陛下目瞪口呆。

江起云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在那里低语着,这件也不好…那件也不好…

说着说着又吩咐芙兮去把他新做的那几件过年的衣服拿来…

齐朗看他忙活着,怕又累着他,于是劝他说,“起云,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们就是出去玩,你不用那么隆重。”

“那怎么行?我从来没出去逛过,第一次一定要穿新衣服。”

“你从来没出去过吗?”齐朗有些惊讶。

“嗯,爹娘不让,小时候我二哥偷带我上街,差点被我爹打死。”江起云说着,脸上有些沮丧,眉毛耷拉着,傻里傻气的。

齐朗看他这样,有些心酸。江起云从小就被圈养在府里,去过的地方除了皇宫,也就只有齐靖的王府了。

并非丞相夫妇太不近人情,而是江起云实在太脆弱了。他的起云就像掌心里的雪,好像随时都会化掉。

齐朗这样想着,伸出手勾了勾他的鼻子,笑着说,“以后,我带你出去,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一种大灰狼骗小白兔的即视感…

“嗯,我听你的话,你可不要骗我。”

江起云眨巴着眼睛承诺,就像讨糖吃的孩子。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不过,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齐朗听了,不禁笑出了声,“难道你爹还能把我打死?哈哈…”

“哈哈哈…”

江府里的江丞相打了个喷嚏……

什么样的江起云,齐朗都喜欢。只是,今晚的江起云格外的不同。

他的起云本就该是这样的,笑着的,带着点俏皮的,鲜活的。

而不是像那天那样痛苦的喘息着,被病痛折磨着。

苏福大总管当了回车夫,芙兮打扮成普通人家的丫鬟模样,芙玉长的英气,今日竟然女扮男装成了小厮。

没有随从,不带侍卫,齐朗安排了暗卫在马车后边远远跟着。

大雪初霁,云开日出。

苏福在前面驾着车,两边坐着芙兮芙玉。

一辆马车四平八稳的出了朱雀门,往州桥南驶去。

尽管天气晴朗,无风无雪,车厢里还是燃了暖炉。江起云躺在车内的小榻上,背靠着软枕,盖着绒被。他今日披着一件毛领白色披风,披风里面是件新做的红色绣金丝滚边锦袍,黑发用镶红宝石的鎏金冠高高束起,手中捧着个精致的小手炉。

面若桃瓣,转盼多情。端得一个娇矜贵公子模样。

他鲜少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坐在榻沿上的齐朗看着,心里美滋滋的。

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儿呀。

江起云看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便问道,“阿朗你笑什么?我脸上莫不是有东西?”

“你脸上没东西,是我眼里有东西。”

“你眼睛里进了东西吗?我给你吹吹。”江起云说着,就将嘴巴凑到了齐朗的眼睛前。

不料齐朗突然歪过头,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微笑着说,“我眼睛里有朵云。”

我欲寻花问路,直入白云深处。

谁说年少不识情滋味,当是不如不遇倾城色。

马车行到龙津桥,齐朗扶着江起云下车。吩咐苏公公和二芙自己玩自己的去,在约定好的时间来桥上会合。

齐朗一手搂着江起云,两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

宽阔的街上,商铺鳞次栉比,店面比邻而立,长街两侧全是大木搭起的连绵板棚,棚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几乎望不到尽头。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江起云大开眼界,对什么都好奇的很。每到一个摊子前都要上去瞅瞅,每到一个店铺前都能把头伸进门里去,齐朗险些拽不住他。

齐朗小心翼翼的护着他,生怕被过往的行人车辆磕着碰着。看他跟小孩子一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此刻,他不是帝王,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郎君,带着自家内子出来闲逛。

“阿朗阿朗,你看前面,那人打扮好生奇怪。”江起云指着一处算命的摊子说道。

“那是算命的道人,人家穿的是道袍。”齐朗拉着他来到了那道人跟前。

那道士看两人穿着打扮皆是上品,气质也是超凡脱俗,便问道:“两位公子,是抽签还是看手相啊?”

齐朗并不信这些,摆了摆手就要走。

江起云却拽住了他的衣角,“阿朗,我想玩,你让我抽一根吧。”

“起云,这不是游戏,这是抽签算命的,你若想抽,就抽一根吧。”拿过小桌上的签筒,晃了晃,递到江起云面前。

江起云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出这么多签有何区别,便随意抽了一根。

齐朗接过来看那上面写道,不思旧姻,求尔新君,可妻也。

随即笑了笑,递给了道士。

道士看完,拱手行了一礼,笑着说,“恭喜二位喜结良缘。既已佳偶天成,在下算无可算了。”

“先生的签,准的很。”

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牵起江起云的手,径自离去。

“阿朗,那签上写的什么?”

“那签上写,你合该是我之妻。”

江起云听完,耳尖一热,心跳漏了半拍。

两人走走逛逛,已经来到了街的中央。江起云在宫中每日吃药膳,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今日出了宫,看到什么新奇小吃,都想买来尝尝。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扔,好不畅快。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两个人依依不舍的往龙津桥走。

江起云看齐朗手中提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全都是他买给自己的东西,心中有些愧疚。

心怀愧疚的往前走着,突然看到了路边一个卖吊坠的小摊。顿时两眼大放异彩,兴奋的对齐朗说,“阿朗,你送我那么多东西,我也想送你一件。”

齐朗高兴的飞起,笑着问,“那你要送我什么?”

江起云拉他来到小摊前,“我送你一个吊坠,我来帮你挑。”

说着已经低头挑了起来,最后选中了一块白玉吊坠。虽然不是名贵的玉料,但是晶莹剔透,雕工精细,佛手莲花的图案,寓意极好。

江起云拿起吊坠,献宝似的给他看。齐朗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问道,“你有银子吗?怎么买?”

“哦,对呀…我…我没有…”江起云瞬间红了脸。

齐朗看他满面通红,手中却还拿着吊坠不舍得放下,也不再打趣他,从袖中掏出荷包说:“用我的银子。”

“不好,明明是我送你的。”

“那你要如何,难不成把自己抵在这,我可舍不得。”

“我…那算我借你的…”

“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的银子不就是你的。”

江起云从他手中接过荷包,付了银子。把那玉吊坠放在齐朗手心,齐朗看了看吊坠,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把手心里的白玉坠揣进了胸前。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一行人满载而归。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