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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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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其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除夕夜,向来是宫中重要的节日。这一天皇帝格外的忙碌辛苦。

齐朗刚到寅时就爬了起来,外边天还黑着,他得去宫殿各处拈香行礼,还得去拜拜祖先。

尽管他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喘,江起云却还是被弄醒了。

“阿朗,这就要去了吗?”江起云似乎还没睡醒,声音有些虚弱。

“嗯,这就过去了,御撵在外面等着呢。”

“我服侍你穿衣。”江起云说完就要下床。

齐朗连忙把他按回床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起云,你好好躺着。你脸色不好,就不要起来了,苏福伺候就行。”

江起云笑了笑,“今日不同,我要亲自帮你穿。”

齐朗看他态度坚决,也只好由他。今日的朝服格外隆重繁复,江起云一件件的帮他穿上,又帮他束上朝冠。

做完这些,额头已经有了些细汗。

齐朗心疼他,让他到床上躺好,帮他掖好被角,叮嘱到,“今天我会很忙,但是早膳我会过来陪你吃,你好好躺着,用早膳时再起来。”

“嗯。”

“别光嗯,今日你脸色不太好,若是难受了,就让人叫我回来,别自己忍着,听到没有。”

“知道了,你放心吧。”

齐朗叮嘱完,又去二芙那里交待一番,这才乘着御撵走了。

太庙里供奉着历代帝王和功臣,齐朗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了一系列的祭拜仪式。

祈祷大齐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随后又来到了奉先殿,这里是皇室的家庙。在念完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词之后,齐朗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列祖列宗在上,儿孙齐朗,诚心祈求。愿各位先祖,保佑起云,从此无病无痛,平平安安。

下了奉先殿的台阶,天色已经大亮了。齐朗急匆匆的往交泰殿走去,他的起云还在等他。

江起云向来畏寒,今早脸色又那么差,自己不在,不知道会不会不舒服。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着急,脚下也像生了风一样。

齐朗寅时走了后不久,江起云就起来了。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让芙兮帮他梳头。今天是除夕,偏生他今日分外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于是便让芙兮帮他点了些胭脂,扫了些腮红。少了几分憔悴,多了几分艷丽。

估摸着齐朗快回来了,他去前厅亲自布菜,又让芙兮再去热一热粥。

齐朗一进门便看到江起云已经备好了早膳,正等着他。

心中想,能得一人如此,人生还有何求。

江起云看他来了,走上前帮他解下披风。齐朗走到熏笼前暖了暖手,这才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今日起云格外好看。”

江起云笑了笑,也不说话。

“起云,除夕太医院放了假,我一会让人去王太医府上把他接来,给你请个脉。”齐朗想起他帮自己穿衣时的苍白样子,实在难以放心。

江起云想着,王太医年纪大了,平时又劳烦人家颇多,推拒道:“今天是除夕就不要让老人家过来了,太医院还有留守的太医,若是有什么事,我会让他们过来的。”

齐朗看他气色像是比之前好了些,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用完早膳,齐朗要前往昭和殿接见皇室宗亲,午膳时也不能回来。

宫里的宴会无聊的很,江起云又怀着孩子,齐朗不愿意让他劳累,于是本来帝后一起招待的午宴,就由齐朗自己去了。

临走前,齐朗摸了摸自家媳妇儿的肚子,笑着说,“乖孩子,父皇不在,你要好好陪着父君。等你出世了,父皇带你放鞭炮。”

接着又对江起云说,“你好好歇着,晚宴时我让苏福过来接你。”

江起云笑着点头,又拿过芙兮手中的披风给他系上,轻声说道,“外面又飘雪了,你不爱撑伞,系上披风好一些。”

齐朗看着为自己系着披风的江起云,觉得眼眶一热,心都要化了。

心头爱,眼前人,一切如同梦一样。

皇帝陛下不情不愿,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交泰殿。

除夕晚宴是一年里头最盛大的宴会,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江起云贵为君后,自然也是要出席的。何况江丞相和他的两个哥哥也会过来。

酉时,苏福亲自带着齐朗的御撵过来迎接君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四平八稳的把御撵抬到了太和殿。

推开殿门,苏福大声通传道,“君后到,众臣行礼。”

众臣跪倒一片,躬身行礼。

苏福在前方指引,身后跟着芙兮芙玉,江起云行走在大殿上。

这是他封后以来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出现,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

众臣礼毕起身,纷纷抬头,看着行走在殿上的人。

头戴束发镶珠玉的凤凰紫金冠,两缕明‍​​黄­‎色​­的锦带随着发丝垂落在腰间,发际下是盘着金银丝麒麟纹的精致抹额。

他身上是绛红色刺锦绣祥云纹滚边的朝服,近处一看,那衣服上的图案不是凤凰纹,而是九条五彩金龙,竟然与皇帝的朝服相似。

江起云眉目如画,行走间自带风韵,当得起绝代风华。

齐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激动不已。今日这般排场,江起云姗姗来迟,这当然都是他故意安排的。没错,就是为了炫耀。

江起云扶上齐朗伸过来的手,坐在他的身旁。两个人相视一笑,晚宴正式开始。

宫阙星河抵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

礼乐奏起,宫女们一曲水袖舞跳完,就要开宴了。

这时突然一黑衣男子从筵席中走上殿前,这人衣着打扮似乎不是中原人,齐朗看这人虽然相貌英挺,但眉宇间戾气很重,于是心中很是不喜。而且,这个人看江起云的眼光,让他很不舒服。

黑衣男子行了个外邦礼,随后看向殿前说道:“小王耶律流光,是此番西辽派来大齐的使臣。今日代表我王恭祝大齐皇帝陛下新春之喜。”

齐朗听完便想起了还有这么回事,前几日西辽使臣来京,他一直忙着没时间接见,嗯,忙着跟江起云腻歪…

没想到礼部也安排了他们来赴宴。

皇帝陛下心理活动异常复杂,他心想哪有人大过年的还来人家家里蹭饭的,而且那个小王八…不对,小王爷…干嘛总是看江起云!

于是乎,齐朗看耶律小王爷的眼光充满敌意。

耶律流光也不介意,接着说道,“今日是除夕,我父王有一个礼物送给陛下。”

说着就双手击了一下掌,这时从筵席中又走出一个妙龄女子。

这女子身穿红色劲装,围着红狐围脖,脚下也是同色的皮靴。看起来英姿飒爽,倒是俊俏。

西辽人豪放不拘小节,这个女子也是直白的很,看着齐朗的眼神是赤裸裸的仰慕,她自信的走上前来,跟耶律流光站在一起。

耶律小王爷继续说道,“陛下,此女名为萧含玉,是西辽猛将萧训的女儿。也是此次小王代表西辽王送给陛下的礼物。”

江起云本来一直垂着头喝茶,此时听见耶律流光的话,也抬起头看了看那红衣女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江起云打量的目光,萧含玉弯起嘴角笑了笑,随后目光炯炯的看着齐朗说道:“含玉钦佩陛下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能面见陛下,希望陛下不要辜负我王一番心意。”

“你们大王倒是有心了,你可知你被送来是做什么的?”齐朗笑问道。

萧含玉全无女儿家的羞怯,大方直言道,“入陛下后宫,为您胯下­­​美‌​人‎​‍。”

此话一出,各位朝臣顿时议论纷纷,有些老臣更是直言蛮夷之人,不知廉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还是江家三公子有世家风范。

齐朗也不曾想她会如此直接,于是慢慢悠悠的说,“那你便留下吧。”

人是西辽大王送来的,他不好退回。

齐朗说让她留下,但并没说让她留在皇宫。这萧含玉,他自然有别的用处。

齐朗偷瞄了一眼江起云,发现他并没什么反应,心中有些失落。

只是齐朗他疏忽了,他该知道他的起云是多么的敏感脆弱,他该知道那个人受不得半点委屈。

只是他不知,江起云端着白玉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泼上了衣袖。

齐朗是皇帝,后宫会慢慢充盈。江起云早有这样的自觉。

今日是一个外邦女子,明日也许还会有其他的世家小姐。今天他也看到了坐在下方筵席中的那些侍君和­­​美‌​人‎​‍。

江起云心里明白,他不能没有这些容人之量。是齐朗对他太好了,让他竟然忘了两个人的身份。

是自己似乎习惯了,习惯了每日在交泰殿里等着他,习惯了在傍晚时分轻轻的叫一声阿朗,然后迎他进门。

终归是自己太贪心了。

若是有一日,他厌烦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皇家最忌子嗣单薄,自己这样的身体,为齐朗怀着这个孩子已经很吃力。即便想为他多生几个儿女,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他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齐朗什么。

齐朗会与别人同榻而眠,那些人会为他孕育子嗣。齐朗对自己的好,也可以给其他的‎‌‍男‌​‎男­‎‍‌女‍​‍女‎​­。想到这里,心里蓦然酸涩,千滋百味涌上心头。

昔日老太妃要为齐靖纳侧妃时,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难过。

若是没有旁人在,他定是会哭出来。明明没有人委屈他,可他还是觉得很委屈。

江起云,你何时变得这么心胸狭隘了?被他占了身子,怀了孩子,如今,竟连自己的一颗心也守不住了吗?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殿内的人推杯换盏。江起云僵坐着,心乱如麻,耳边还是齐朗的低语,可他已经无心去听。

这殿内的一切让他觉得压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看着桌前的饭食,只觉得心悸恶心,江起云强忍着没有呕出来,云淡风轻的跟齐朗告退,“阿朗,我想先回去了,有些累了。”

“那就回去吧,我晚些时候过去陪你。”齐朗宠溺的笑了笑,又将手炉放在他的手中。

知道他不喜这种宴会,也怕他身体招架不住,便吩咐苏福用御撵将人送回交泰殿。

江起云却说,“我想走走,透透气,就别劳烦苏公公了。”

齐朗虽不放心,但心想有二芙跟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便没再强求。

走出太和殿,外面还在飘着雪花。

江起云吩咐二芙不必跟着自己,撑着伞独自离开。

又是雪天,太和殿,一切一如六年前。

惊回首,惘然如梦。

雪天路滑,江起云小心翼翼的扶着宫墙走着。不一会就觉得非常吃力,额头上也有了汗水。

腹中突然袭来的坠痛,让他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雪地里。江起云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着宫墙,手中的纸伞滚落在脚边。

他痛的浑身痉挛,双腿再也无力支撑,只能勉力跪坐在雪地里。疼痛越来越剧烈,这种感觉太熟悉。上一次,就是这样的痛,那个孩子就那样生生的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疼痛和恐惧席卷而来,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这样偏僻的角落,怕是不会有人轻易发现自己。

他开始后悔,自责,自己不该由着性子赶走了芙兮芙玉。若是孩子有个闪失,他该如何面对齐朗。

雪水浸湿了身体,冷汗阵阵,江起云觉得周身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疲惫。

看着远处一盏灯火忽明忽暗,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泪水夺眶而出。

心中那个名字,终是脱口而出。

“阿朗…”

耶律流光看着怀中的人,昏迷中也蹙着眉,不由得有些心疼。

在睡梦中也很痛苦吗?

那个大齐皇帝还真是让人嫉妒呢,能娶到这样一个­­​美‌​人‎​‍为妻。

看这­­​美‌​人‎​‍一手护着小腹,耶律流光这才发现他衣服下的小腹微鼓着,原来还怀着身孕。这样孱弱清瘦的人,怀着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今日在大殿上看到他,耶律流光的眼神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看他中途出来,耶律小王爷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也从侧门偷偷的溜了出来。

自己一国王子,竟然偷偷尾随别人的妻子,想着都觉得滑稽。若不是看他晕倒,自己只会远远在后面跟着,定是不会出来的。

不过这冰天雪地的,也幸亏一路跟着他,不然可要把人冻坏了。

太和殿中还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语,操劳了一年的各位臣公喝酒正到酣畅淋漓。

只见,皇帝满脸焦急的匆匆离去。

这一天王太医难得的假日,正与家人吃着年夜饭,就被人拖进马车,火急火燎的进了宫。老爷子心中暗道,这交泰殿真是不让人省心。

昏迷中的江起云,浑身冰冷。齐朗将人抱进汤池用热水沐浴,换上干净的里衣。又命人在床榻旁燃起了炭盆。

王太医诊完脉,让齐朗掀开江起云身上的锦被,亵裤上已经有了落红。

齐朗看到那红色,心中猛的一沉,仿佛又看到了那日长春殿里辗转挣扎的江起云。

多么相似的场景,这是报应吗?

那个孩子因我而死,今日我的孩子就要偿命了吗?

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人,齐朗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攥住。他再不愿意看江起云受那样的苦。

王太医看皇帝已经魂不守舍,心中气恼,冲着齐朗说道,“微臣还有法子,陛下不要伤心的太早!”说完就让人煎药去了。

齐朗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着王太医的背影咬牙切齿。

一碗药硬灌下去,江起云不一会便清醒了过来。只是醒来更加难熬,腹中疼痛丝毫不减。

“啊…”江起云皱着眉,痛吟出声。

齐朗连忙上前,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

“啊……呃…阿朗…救孩子…”江起云吃力的开口,这个孩子,他不想再失去了。

“起云,孩子不会有事的,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齐朗趴在床前看着他,声音中满是心疼。

“阿朗…对不起……都怪我…”江起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啊…我好疼……”

“我知道,我的起云受苦了,让阿朗抱抱好不好,我抱着,起云就不疼了。”齐朗坐在床榻上,小心的把江起云揽进怀里,帮他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起云,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江起云在他怀中抽泣着,呻吟着。语调哀凄,如同受伤的小猫一般。

齐朗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就像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安抚着他。

江起云体质纤弱,体乏无力,恶寒畏冷,小腹坠痛。下身有落红,脉弦滑,是滑胎的征兆。王太医要为他艾灸关元、气海、中极、肾俞等几大穴,以固根培元,养血安胎。

老太医端着托盘来到榻前,齐朗掀开锦被,解开江起云的里衣,露出腹部。

江起云已经疼的满身汗水,面色惨白。

“陛下,还是让宫人按着君后的身子吧,艾条燃烧施以温热刺激,若是挣扎起来,会把人灼伤。”王太医提醒道。

齐朗不得不叫人上前,按住江起云的双腿,他自己则抱紧了江起云的上身。

江起云心中一阵悲凉,上一次也是这样,被人按着,堕胎。

思及此,眼泪随之落下。

齐朗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吻上了他的眼睛,轻声说,“起云,不要怕。你们都会没事的。”

王太医手持艾条,在江起云小腹下方小心的缭绕施热。

“唔……好痛…”不同于刚才的坠痛,这是一种刺痛,好像针扎一样。

“啊——!!”艾条凑近关元穴,又是一阵激痛。江起云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差点就要忍不住捂上自己的肚子。

这磨人的疼痛,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齐朗看他痛苦,恨不能以身相代,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只能一遍遍的安慰着,“快好了,就快好了,马上就不痛了。”

也不知,这些安慰人的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搂紧怀中的人,耳边是他连绵不断的呻吟喘息,齐朗只觉得天旋地转。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负责按住江起云双腿的两个人满身汗水。

交泰殿里的人,听着一声声的痛苦呻吟,都为这位主子捏着一把汗。

真是难以想象,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君后,是被如何折磨,才会叫成这样。

江起云痛的久了,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只能在痛极时才从嗓子眼里发出艰难的喘息。

王太医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场煎熬。

齐朗怀中抱着昏睡过去的江起云,差点一头栽下床来。

外面天已经微亮,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新的一年来了。

齐朗拿着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江起云的身体。看着床榻上苍白的人,还有他鼓起来的小腹,将手放在上面感受着腹下的柔软。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齐朗想要落泪。他的起云,他的子嗣,都是这么的脆弱。他差点失去了这一切。愧疚与自责,让他狂乱。

或许父皇是对的,让你嫁给齐靖是对的。我不该,不该让你进宫。

我没能照顾好你,我让你受苦了。明明想要护你周全的,可为什么总是让你痛苦。

是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

二十一岁的年轻帝王,双目赤红,一种无力感沉沉的笼罩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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