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朗下朝回来,江起云还在睡着。
明黄色的锦被下,江起云抱着肚子,曲着膝盖蜷缩成一小团。
齐朗掀起被子,把他捞出来,大手按上他的腰,“起来吧,不能总躺着。”
“肚子痛,腰痛,那里也痛,全身都痛。”江起云的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
齐朗听他撒娇,心中感叹,这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转眼间却要为自己生孩子了。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小脸,“你说,你何时才能长大?”
“我都快十九了,都要当爹了,早都长大了。”
“男子二十行冠礼,取表字。等你行冠礼时,我要亲自给你取表字。”齐朗一边顺着他的毛,一边说道。
“好啊,可惜阿朗行过冠礼了,我不能给阿朗取表字。阿朗的表字是什么?”江起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
齐朗看他乏的不像样子,按完腰又帮他按着脖子,笑着说,“傻子,我行冠礼时正好赶上登基,皇帝大多是没有表字的。”
“哦…”又是一个哈欠,“关我屁事。”
齐朗听完顿时傻了眼,脱下江起云的裤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混蛋,不许睡,你给我取个表字。”
“你是皇帝,谁还唤你表字?”江起云被打了屁股,连忙用手捂住。
“你可以唤我表字啊。”齐朗还不放弃。
“不,我就叫你阿朗。”
“好吧,那我的表字便是阿朗了。”
江起云听完哈哈大笑,一时困意全无。正笑着突然感觉肚子里一阵绞痛,瞬间白了脸,在齐朗怀里险些坐不住。
齐朗看他突然抱着肚子,身体痉挛,连忙问他,“怎么了?肚子疼吗?”
江起云捂着肚子,几乎蜷成了虾子,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出口只是痛吟,“唔…痛……”
齐朗一时不敢动他,看他在自己怀里辗转呻吟,赶快让人去传太医。
王太医来到时,江起云已经疼的满头大汗,齐朗抱着他也是急出了一头汗。
“陛下,你先把他放床上。”
齐朗将人放在床上,江起云抱着肚子就要打滚,王太医赶紧制住了他,伸手摸索着他的腹底。被一双手按着肚子,摸来按去,江起云苦不堪言,大叫着,“别按了,好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你这是动了胎气了。”王太医手下毫不留情,还在继续按着。
齐朗听到动了胎气,又看床上的人疼痛难忍,于是问太医,“痛成这样,这如何是好?”
“陛下若是真心疼他,昨夜为何不少折腾他些?”看着身上那些痕迹,躺着的人又是脉象虚浮,王太医自然明白昨晚江起云定是承欢到半夜。
齐朗被说的无地自容,只能在一旁抓着江起云的手,安抚着他。
王太医看了一眼皇帝,又继续说,“肚里揣着孩子,经不住折腾,这是累着了。疼一阵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事,安胎药不能停。”
安胎药不能停啊。
江起云疼了一会就好了,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齐朗看他又睡,心里暗暗的担心。江起云太嗜睡了,每日睡不够。虽说怀孕的人身子乏是正常的,可他这精神实在太过萎靡。这段日子以来,胃口也是极差,主食进的很少。眼看着人越来越虚,肚子越来越大,齐朗心里忐忑难安。
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王太医说的办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眼下已经是四月底了,正是伤春的时候。
江起云让人置了躺椅,摆放在小窗下,每日在那躺椅上打盹。说是打盹,只是有时一睡便是一天。齐朗看了,不免心疼,只能抱了他去床上睡。
这一日,江起云难得打起精神,多吃了几块荷花酥,喝完了一小碗的百合粥。芙兮在一旁看着,心里高兴的想着回头要告诉陛下。
江起云在前庭的水廊里转了一圈,看着有些花草凋了,心里有些伤感。朝日残莺伴妾啼,开帘只见草萋萋。想着自己每日昏睡着,竟是许久不曾好好与齐朗说会话了,顿时觉得更加难过。
在庭子里站着,忽然一阵微风扑面,感觉全身舒爽,倒像是大病初愈的感觉。
他不由的想起病去如抽丝,回光返照之类的话,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怀孕了,哪里生病了?可是又一想,自己这身子,何时不是病着,又何曾好过。
难得今日清醒,他竭力打起精神,让二芙把茶具好好洗一洗,又差人让司膳房新做了几碟点心。亲自沏了一壶太湖碧螺春,将糕点一一摆好,倚在小塌上等齐朗回来。
这几日每天醒来齐朗已经走了,齐朗回来的时候他却昏睡着。明明在一个屋里住着,一个床上睡着,却觉得似乎好久不见了。这会等着人,更是心焦,不时的朝着窗外看看。
只是等着等着,又生了困倦,江起云心中自嘲,自己这春困也忒厉害了些。往肚里硬灌了两碗清茶,想着解解乏,不曾想握着白瓷杯就打了瞌睡。
强忍着睡意,苦熬着等齐朗回来,却还是慢慢阖上了眼。
心里念叨着不甘心啊,这茶还没亲自倒一杯给阿朗。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骤雨至,珍珠乱糁,打便枝头。
齐朗穿梭在纷飞的水花里,突想起一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他嘴角微微一笑,心想道,我可是要回家的,起云还在等我。
是呀,要回家。
盛京皇城内,七殿十六宫,亭台楼阁九百八十座,共计玖仟玖佰间。
只有一处是齐朗的家,那便是有江起云的交泰殿。
悄声走进门,一股茶香扑鼻。
江起云仰在小塌上睡着,发丝散在胸前,半盖着一条花锦织毯。
齐朗叹了口气,走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正待向内殿走去,怀里的人却醒了过来。
江起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阿朗…我想你…”
每日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唯独心中挂念你。
齐朗蓦然心酸,只是沉默的抱着他,怀里的人纵是怀着孩子,却还是轻飘飘的。
“阿朗,我这又是做梦吗?”
“没有,不是做梦,你醒了。”齐朗看着他的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阿朗,你亲亲我。”江起云伸手勾住了齐朗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下巴,像小猫一样。齐朗低下头亲了他的脸。
江起云笑了笑,“明明住在一起,却每日不得见你。我这身子太不争气,想着等你的。”
“这不是等到了。”齐朗将他放在小塌上,扯过那条毯子盖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江起云看着窗外,听着风声雨声,摸了摸茶壶,“可惜茶都凉了。”
“不凉,起云的茶好香,我一进门就闻到了。”齐朗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到嘴边却被江起云夺了过去。
“喝凉茶伤胃。”江起云将一壶凉茶倒掉,又泡上一壶新茶。
素手执壶,烟雾熏绕,沸水倾斜而下,茶叶在白瓷中打着旋。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齐朗看着沏茶的人,不愿意挪开眼睛。
江起云递了一杯给他,便倚在他身上不动了。齐朗看他又闭上了眼睛,便问他,“怎么?又乏了?”
“下雨了。阿朗,我害怕。”
他的声音不对劲,齐朗听了心里一颤,手中的茶水也抖了出来,用手摩挲着他的脸说道:“下雨而已,怕什么,阿朗在呢。”
“我怕…我哪天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江起云扑在齐朗的胸口,泪水沾湿了衣襟。
“胡说!你只是困了,睡醒就好了。”齐朗捋着他的头发安慰着。
江起云伏在齐朗胸前,哽咽着说,“我明明在等你的,可是又睡着了,什么都备好了,可你总也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害得起云都睡着了。”
明知是他使着小性子,可是哪里还舍得责怪他半分。只得小心翼翼的哄着。
齐朗想起他蜷在小塌上睡去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以后不要等我了,你总是蜷在小塌上,肚里的孩子也要难受的,困了就去床上躺着。”
“不,要等的。”
我每日只做一件事,便是在交泰殿等你。如今,竟是连等你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