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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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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杨带雨,垂垂重。

五月中旬,已是在春末的尾巴上,却是连着几日阴雨绵绵,夹带着斜风陡添几分凉意。

窗外还是风雨琳琅,水珠顺着房檐凄沥沥的滴答着。前庭的­‌‍海​­‍​棠­‎‌‌被摧残的支离破碎,残枝在积雨里飘着。

交泰殿内金兽熏炉里又添上了佳楠香,纵是如此也掩不去空气里弥漫的苦涩药味。

最软的蚕丝褥,最轻的云锦被,都悉数送来,生怕普通被褥的沉重压着娇弱的人分毫。交泰殿里一切用度齐朗都做最精细的安排,端水喂药这些事更是亲力亲为。

江起云躺在绣榻上,墨色发丝散在软枕上,两弯烟眉似蹙非蹙,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唇色苍白。

他身上盖着明‎­黄​‌­色­​‎的云锦羽毛绒被,纤细的手指突然无力的绞住了锦被,身体猛然一个哆嗦,发出了细碎的喘息呻吟,似是入了梦魇。

齐朗赶快来到榻前,小心的拍着他的胸口,轻声哄着,“起云不要怕,阿朗在呢,睡吧,不要怕。”

绣榻上的人慢慢安静下来,又沉沉睡去。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一场风寒已经让江起云卧床数日,持续了三日的高烧使他意识涣散,外冷内热将他折磨的只能在榻上无助的辗转低泣。

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天子眼看着心尖儿上的人饱受煎熬,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榻边,一夜一夜的不敢合眼。

早年江丞相说,江家小儿子易病易折,须得好好宠着。

齐朗回想起当年那句话,心中惶恐悲凉,难道疼宠的还不够吗?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如今却还是让他苦苦的熬着。

月华如练,灯火阑珊。

齐朗只着了中衣立在窗前,眉头深锁。

驻守关外的六皇叔回来了,这位皇叔为了大齐驻守东南十四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往每次归京先皇都会亲迎五十里,然后亲自陪同前往太庙祭拜。

如今,是自己登基以来皇叔第一次归京,明日他必须得去,这一趟行程至少要三天时间。

可是,眼下江起云这样的状况,让他如何能安心的走,又如何舍得。

一抔愁绪,百转千结绕在心头,只化作声声叹息。

金丝玉绫的软烟罗纱帐里,绣榻上的人似是听见了这一声声的惆怅,竟然慢慢的睁开了眼,在昏黄的琉璃灯下一双眸子清明盈亮。

江起云欲起身,却发现身上酸痛的厉害,尤其是胯骨更是有些坠痛,许是因为躺了这几天的缘故。于是只能忍着嗓子里的干涩,轻声的唤人。

齐朗闻得他的声音,心里一惊,人已经飞快的来到了床前。

只见江起云唇角弯起,巧笑倩兮,一双眼睛温柔似水。

齐朗将他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胸口是急促的喘息,“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这几天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江起云被箍的太紧,贴在齐朗的胸口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齐朗听着他有些暗哑的嗓音,慢慢松开双手,端了杯水喂他喝下。

江起云依靠在齐朗怀里,伸手将他垂下来的发丝打着圈绕在指头上,“阿朗,我做了好久的梦,我还听到你喊我,我就醒了。我好想你。”

齐朗轻轻的帮他揉着腰侧,亲吻着他的侧脸,“我也想你,想听你叫我名字,想让你跟我说话。你做了什么梦,让阿朗帮你解解梦。”

“我不敢说。”江起云像小动物一样往齐朗怀里缩了缩,“不是好梦。”

“梦都是反的,小时候我的乳娘告诉我,若是做了不好的梦就说出来,然后坏事就都赶走了,你不要怕,尽管说出来。”齐朗柔声细语的开解着怀里的人,收紧双臂搂住他臃肿的腰身。

“我梦见前庭我种的­‌‍海​­‍​棠­‎‌‌死了,我生宝宝疼了好久,宝宝一出生就死了。”江起云说完,眼中已经有了泪,“阿朗,我好害怕。”

“傻瓜,你是太紧张了,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齐朗点了点他的鼻尖,这时突然感觉到手下的肚子又在动了,于是笑着说道,“你看,宝宝好好的,他这是跟咱们报平安呢。”

江起云轻轻点了点头,孩子月份大了,每次翻身都让他特别难受,感觉腹痛腰酸,这次连带着胯骨也有些疼。

齐朗看他僵着身子蹙眉,知道他是不舒服了,于是将手抚在他肚子上轻轻安抚着,“起云,你放松,不要僵着。”

他扶着江起云慢慢靠在软枕上,继续在那隆起的肚子上轻揉着,对着腹中的孩子说话,“宝宝你慢些动,你爹爹很难受。”

腹中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温柔的力度,慢慢平静下来,江起云也渐渐放松下来。

齐朗看他眼睛眯着,惺惺忪忪,想是刚刚醒来身子还虚,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也不再言语。

夜幕沉沉,几缕月光从雕花窗棂洒下来。

齐朗睡不着,江起云也没睡着。

两个人面对面的躺着,江起云突然睁开了眼睛,白皙的手指抚摸着齐朗的脸,眉角,鼻尖,嘴唇,一遍一遍的描摹流连。

齐朗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感受着他指尖的触摸,只觉得时光就这样静止也很好。

许久,江起云温柔缱绻的声音响起,“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我的阿朗,生的好俊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情思。”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齐朗笑着,一双眸子,如秋水,如寒星。

江起云心中酸涩,万种情思尽堆眼角,开口带着一丝哽咽,“阿朗待我的好,我此生都无法偿还了。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殓了,骨灰收进瓷瓶里…”

江起云还未说完,便被齐朗打断,“不许胡说,你要伴我终老,谁也不能把你带走,我不许你这样说。”

齐朗将他紧紧的抱着,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江起云的泪落在齐朗的肩头,沾湿了他的鬓角,啜泣声让人心疼,“阿朗,你让我说完,等你百年之后,陵寝里给我留个小小的位置就好。不要把我一个人早早的埋在地下,我害怕。”

江起云在月华清辉下,声泪俱下,泪水斑驳。

悲戚难言,一声声是,小窗闲话。

“起云,你不要怕,百年之后帝陵里你也要陪着我。”

发同青鬓同白,生同衾死同穴。天上地下,碧落黄泉。这指间红线,我定会牵的牢牢的,不会让你走丢了去。

齐朗心中波澜跌宕,他从未曾想过,这世上若没有江起云会如何。今日听得此番话,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将怀中人拥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晨起时分,天昏地暗。

霎时间,风肆虐,雨飘零。

吹得一地­‌‍海​­‍​棠­‎‌‌白,落花飞絮茫茫,万蕊齐落,花枝尽断。

昨日风雨中摇摆的­‌‍海​­‍​棠­‎‌‌,今日已经拦腰而折。

齐朗看着前庭残景,如五雷轰顶。江起云昨日的话,如在耳畔。

“来人!”齐朗勃然大怒,嘶声喊道。

前庭料理园子的宫人齐齐跪在了阶前,齐朗双目赤红,大声问道:“那株­‌‍海​­‍​棠­‎‌‌归谁照料?是谁?”

皇帝震怒,宫人皆是浑身一颤。

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答道,“回陛下,那­‌‍海​­‍​棠­‎‌‌移来时是君后亲手所植,平日里也是君后亲自照料。”说完便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怒火中的天子。

齐朗闻言,怔偬良久,怒气填胸却无处可发。胸口一滞,顿时觉得心里绞痛难忍。

苏福看皇帝身形不稳,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陛下息怒啊,何故发如此大的脾气?别气坏了身子啊。”

齐朗沉默良久,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一个梦而已,朕又何必当真。罢了,让人把那­‌‍海​­‍​棠­‎‌‌移走,莫让君后看见。”

禁军整合完毕,大批人马都在宣武门前原地待命,只待皇帝到来。

禁军统领将人数清点了好几遍,眼看辰时已过,却还不见皇帝人影。

众人皆是焦急难耐,却又不敢催促,只能继续等着。

而此时交泰殿里,齐朗守在床榻边,也在等着,等江起云醒来,与他告别。

苏福通报了好几遍,时辰到了,该出发了。齐朗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看着榻上的人。

大总管急得满头大汗,心里默默念着,我的祖宗啊,快点醒吧。

半个时辰后,江起云终于醒来,苏福长舒一口气。

齐朗看他醒了,俯下身来缕了缕他鬓角的头发,声音里是满满的柔情,“起云,我要走了,三日便回,你等着我。”

“阿朗放心走吧,我等你回来。”江起云弯起唇角,两颊笑涡荡漾。

齐朗掀开衣摆,转身离开,身后江起云的声音传来。

“阿朗,阴雨天,让人撑着伞。你总不爱撑伞,要生病的。”江起云半撑着坐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齐朗回过头来,看着榻上的人,满脸宠溺,“知道了,你要乖,等我回来。”

这一场雨下的缠绵,齐朗迎着风雨赶到宣武门,翻身上马。

一队人马缓缓出了宫门,齐朗回头看着交泰殿的方向,长长一声叹息消散在风声雨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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