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横秀。乍睡起、茸窗倦绣。甚脉脉、阑干凭晓,一握乱丝如柳。
昨晚一场欢爱,耗去了江起云太多体力。宫人看他醒了,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又为他披上外衣,将小太子抱了过来。
江起云支着下巴,伸出食指戳着齐煜的小脸,面上满是笑意,“煜儿,你长的真像阿朗。明明是我生的,却跟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太子撇着嘴,摇晃着小脑袋,躲避着亲爹的手指头,嘴里吚吚哑哑的叫着。
江起云看他不乐意,于是不再戳脸,而是变成了捏脸,他两只手在煜儿的脸蛋儿上不住的揉捏,揉的变了形。
“哈哈,好丑哦,你真是我生的吗?”江起云咧着嘴笑出了声。
半岁大的孩子似乎听懂了,知道被爹爹嫌弃,挥着小拳头哭了起来。
江起云赶快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晃着,“哎呦,不要哭嘛,煜儿好俊呢,煜儿最好看了,不要哭了哦,爹爹逗你玩呢。”
齐煜听到爹爹的声音,立马止住了哭声,他伸手抓住了江起云的一根手指,握在手里不肯松开。
江起云感受着儿子小小手掌心里的温暖,差点落下泪来。这是在他肚子里待了八个月的小东西,流着他和阿朗的血,软软的,暖暖的。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呀,根本抱不够啊。江起云心里乐开了花,这么可爱的孩子,一个怎么够呢,真想多生几个。
“煜儿,你想要个弟弟吗?”
齐煜眨着眼睛笑了笑,将手心里握着的手指捂到嘴边亲了一下。
“哇!天呐,煜儿你好厉害,真是我的亲儿子。哈哈,你也想要个弟弟是不是?”
江起云抱着孩子,精神十足,虽然齐煜还不会说话,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跟孩子的交流。直到宫人抱着去喂奶,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南堂冬日明,窗户暖可喜。
江起云看着窗外的阳光淡淡洒下,便想着出去走走。
只是刚一起身,就觉得腰酸疼的厉害,他揉着后腰从床上起来,二芙帮他穿上了衣服,又拿了披风给他系上。
刚一出门便是一阵冷风吹过,江起云缩着脖子将脸埋进毛领子里打了个寒颤。
芙兮赶快把手炉放在他手里,问道:“主子,还要出去吗?虽是出了太阳,天还是冷的。”
“出去,想透透气。”
江起云用手捧着小暖炉,人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冬日景枯,各处园子里都带着萧瑟。江起云爱花,想着这个季节,应该是开着山茶和苍兰的,于是带着几个宫人来到了一品苑。
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花开红如丹砂,真让人想不到冬日里还有如此明艳的花。
几个年纪小的宫女,皆是喜笑颜开,二芙更是惊讶的问道:“主子每日待在交泰殿里,如何知晓这里的花开的这样好?”
江起云故作玄虚的笑了笑,缓缓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幼时随父进宫,脑子又好使,这皇宫里的地图早已了然于胸。
只是,谁能想到,后来就真的住进了皇宫。
江起云站在一株茶花前,正独自出神,不料却突然冲出一个孩子,直直的向着他撞了过来。
那孩子力气极大,江起云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主子,没事吧?可有伤到?”芙玉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扶起来,检查他有没有伤到。
“无碍。”江起云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冲撞君后!”芙兮怒斥道。
那孩子赶紧跪在了地上,吓得浑身颤抖。
这时有个太监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藤条,显然是在追打那个孩子。太监看到他们一行人,赶快跪下行礼,“君后饶命,这个小东西不长眼,冲撞了您。”
江起云看那孩子衣衫破旧不堪,身上伤痕累累,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也是可怜的很,于是便说,“本宫无事,你也不要责罚他了。”
“是是,君后仁慈。”太监磕头谢恩,又扯着那孩子的衣服说道,“小兔崽子,还不快谢恩。”
“谢…君后…”小孩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都起来吧。”江起云让二人起来,又看着那太监问道,“这宫里怎么会有孩子?若是小太监,为何穿成这样?”
“回殿下,这孩子从小就长在宫里,是宫女与侍卫私通生下的,那个宫女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那他平日里都是怎么过活的?”江起云打量着那个小孩,看样子没少被人打。
“都是几个太监宫女想起来了,就给他口吃的,今日是去膳房偷东西,被奴才发现了,这才追到这里来的。”太监垂着头答道。
江起云看着眼眶含泪的小孩,那么冷的天衣衫单薄,还赤着脚,顿时心疼不已,他走到孩子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小孩把头垂得更低了。
“那阿青愿意跟我回去吗?若是跟我走,你以后有衣服穿,也有饭吃。”江起云柔声说道。
“还不快说愿意!你是遇上贵人了!”一旁的太监拍着阿青的背,把他往前推了推。
阿青抬头看了看江起云,觉得眼前的人如仙人一般,怔怔的愣了神,半响才小声说了句愿意。
阿青十三岁了,洗干净换上新衣服,是个蛮清秀的孩子。江起云闲来无事,便拉着他来到南窗前教他写字。
南窗前的小暗箱里放着他以往写的字,他想着翻出来给阿青临摹。翻着翻着却看到最下面放着一沓信封,信封上书“与妻书”
江起云打开信封,看着里面的信笺,上面字迹模糊,似乎是被水打湿的,滴滴点点。
他将信封一一拆开,又仔细的叠好放进去,待全部看完,已经泪流满面。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他不在的日子里,一个个辗转难眠的长夜里,齐朗的思念只能泣泪泣血的倾注在白纸黑字里。
门外脚步声响起,江起云起身来到了门前,是齐朗回来了,他每次都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
“阿朗!”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江起云扑进他的怀抱里,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都当爹爹了,还这样孩子气。”齐朗揉着他的头发,弯起了嘴角,“不过,我好喜欢。”
“阿朗,以后若是再与你分开,我就去死,再也不会多活一天。”江起云把脸贴在齐朗的胸口,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眼泪。
“胡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齐朗捏了捏他的耳朵,将他从怀里扯了出来,扳着他的脸说,“儿子都给我生了,你还想去哪?”
“我是说万一…”江起云吸着鼻子,眼睛里水汪汪的。
“若是再有人把你藏起来,我这个皇帝也不当了,就带着煜儿去找你,天涯海角,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一定能找到你。”齐朗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寒星璀璨,声音无比坚定,“所以,你不要怕,也不要想着死,我总能找到你的,你怕什么?”
“嗯,我相信阿朗。你今日说的话,我永世都不会忘。”江起云踮起脚,亲上了齐朗的嘴唇。
齐朗将人打横抱起来,在殿前打着圈旋转,两人的衣摆翻飞,江起云的发丝飘散,笑声回荡在朱红的宫墙里。
“阿朗,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因为我是阿朗,你是起云呀。”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结,不知所解。
当时只道是寻常。多年后,齐朗再回想起那天所说的话,仍是感叹苍天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