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苍茫,东方拂晓。八角烛台上的灯火摇曳。铜雀阁的宫人从半夜子时就守在寝殿,所有人都不能合眼。
海棠色的床帐里,传出一阵阵崩溃的哭喊,由惊恐无助到哀伤凄厉,声音越来越微弱。
残忍的真相,被带到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这些痛苦,是江起云承受不住的。
宫人们都垂着头,静静的候着,他们都知道,是大王刚带回来的娈宠醒来了,那个人还大着肚子。
紫檀木的大床上,燕一按着江起云的肩膀,将他死死地按在锦被上,刚醒来的人周身无力,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不许哭,也不许闹,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燕一用浸湿的锦帕帮他擦着脸,慢慢放开了不再挣扎的人。
江起云伏在床上,发丝划落耳畔,脸上泪痕斑驳,眼中是鲜红的血丝,声音沙哑虚弱,“你是燕一,不是阿青。我的阿青去哪了?”
“没有阿青,从来都没有!我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得接近你。”燕一眉头紧锁,用手扳着他的脸,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若是有选择,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都做他的阿青,而不是燕一。
“你骗我…”江起云语调哀凄,委屈的像个孩子,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一品苑里看他可怜,他将他带回交泰殿,他却千方百计的来骗他。
阿朗写得一手好字,他便让他习阿朗的字,他却调换家书来害他。
怪不得从不肯轻易在别人面前说话,每次见了阿朗都躲得远远的,原来是怕露了破绽。
江起云再看眼前的少年,挺直了腰背之后,英挺强健,个子也只比自己矮了半头。
他哪里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孩子,他哪里还需要他的保护。好一出苦肉计啊。
阿青,你骗的江起云好苦啊。你是认准了我的心软,我的愚蠢。你是认准了我傻,我好骗。
你让我们夫妻分开,骨肉相离,你于心何忍?
“阿青,你为什么…”江起云一句话未说完,胸口一闷,从口中涌出了许多血。
“别说了,别说了…”燕一的声音带着哽咽,拿着帕子帮他擦着血迹,让他靠在了自己胸前,又冲着宫人喊道,“快传御医!”
“别碰我…滚…”江起云无力的双手不停的推拒着,每说一个字,都会带出一口血来。最后心口一阵剧痛,疼的他眼中水雾弥漫,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一怔怔的看着他,觉得心好像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起云,江起云一直是温柔的,如今却让他滚。
江起云喘息着,带着巨大的痛苦合上了眼睛,眼中的泪随之流了出来。他想问问燕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你为何待我这般狠心呢?
可是这句话终究是没有力气问出来了。
御医匆匆赶到,随之而来的还有耶律流光,铜雀阁今日又不得安宁。
宫人将床帐放下,御医隔着床帐搭上了细白的手腕,透过薄透的纱帐,探究着里面的人。
新王登基以来,娈宠无数,但却无人能住进这铜雀阁。如今这位,身怀有孕,却是缠绵病榻之人。
“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吗?”耶律流光低头看了一眼御医,目中寒光凛冽。
“陛下饶命…”
“他怎样了?”耶律流光看着床帐内的人问道。
“气急攻心,吐血昏迷。贵人身体太过娇弱,万不能再受刺激了。”御医跪在地上答道。
“他腹中孩子呢?”
“腹中胎儿很健康,比母体还要壮实。”御医猜测那人腹中应是王裔,所以答的面带笑容。
不曾想却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耶律流光听完,脸色异常难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
“滚吧。”耶律流光赶走了御医,一把扯开了床帐。
看着身陷在轻纱软绸里的人,面色苍白憔悴,走到燕一跟前,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他醒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活腻了!”
江起云自从来到铜雀阁,就没睁过眼,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了,他还没看见,耶律流光心里恼极了。
“你全都告诉他了?”
“是。”
“蠢货!”
“他都在这里了,你还想怎样?还要继续骗他?”燕一梗着脖子,大声喊道。
耶律流光轻笑一声,来到床上,把江起云抱在了怀里,“你喊什么?我是让你将他带来,但骗他的人是你,如今他更恨你。”
燕一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下去吧,我要陪他睡一会。”耶律流光躺在床上,把江起云搂在了臂弯里。
昏迷中的人意识淡薄,竟然往他怀中缩了缩。
耶律流光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额头。
只是无人察觉,江起云薄唇微颤,吐出了一个名字,阿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