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手机锁屏上一条未读短讯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岳容刚松口气,齐司就抱着他往庭院中央的露天温泉走去。
“?”
折腾这么久,都凌晨三点多了,不是要现在泡温泉吧?
外面太阳正好,时间大约已经接近晌午,齐司一手搭在岳容腰上,还在沉睡。
看着齐司岳容想,也许所谓幸福,就是在于认识一个人的界限而爱这个界限。
感情里有千千万万种人,他们又认领了千千万万个哈姆雷特,不过共通点是,再明白的人,一旦沾了感情就很可能像吸水纸沾了水,又像爆竹的导火线碰了明火,本来的清爽干净瞬间全都不见。
可惜来势汹汹未必等于天长地久,善攻不善守的例子比比皆是。本来以为要永生永世在轮回里往复翻滚的,或许转眼就破灭。
而唯一真正的持续的爱是能接受一切的,能接受一切失望,一切失败,甚至能接受这样一种悲哀的事实。
一百一十六
齐均公司的产权不知道怎么就转移到了齐司名下。
因为公司员工都是新的,所以没有其他的顾虑,齐司就这么做起了便宜老板。
岳容还以为自己要暂时失业,没想到到最后也只是换了个上司,他仍是干着那份坐办公室当镇宅御史的闲差。
只是……
“妈,我去上班了。”岳容火急火燎地穿鞋,手上夹了本书打开门跟潘芸说了声就走了。
“……哎……”潘芸话还没说完,门已经被岳容关上。
“为什么上班时间越来越早了……”
作为初中老师,要去学校监督早读的潘芸都还在家里,而成天在公司坐着发呆的岳容居然不到七点半就出门了……
“什么情况……”
岳容下了楼,一路出了小区大门走过斑马线。
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太早了!”岳容一上车就怒道。
他刚要吃早餐的时候某人就给他发了条短讯,短讯内容如下:
等你
要不是不会爆粗,岳容真想来一句国骂。
一天比一天早出门,这真是去上班?说出去谁能信?
“你可以八点出门的。”齐司的脸快要容纳不下那样得意的笑。
岳容:“……”
这是恃宠而骄没有错了
电梯到了顶楼,门一开,岳容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容儿。”
齐司拉住岳容,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在这里,别走错了。”
岳容不明所以,他跟着齐司过去看到顶楼仅有的几间隔断的办公室位置跟前天不一样。
原来齐司把顶楼的格局全改了。
他们进了最宽敞的一间,里面稍微改动了一下,风格跟齐司家里的很像。
办公室里靠窗放着一张两米长的工作台,工作台后有两把转椅。
内室三分之二的白色墙面被棕色木质书架遮住,上面摆满了岳容熟知的、喜欢的各类书籍。
岳容慢慢靠近书架,视线来回逡巡。
“齐司?”
齐司把岳容困在自己和书架之间,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含住了岳容的嘴舌。
“容儿,以后一天里几乎所有的时间我都能看到你了。”
一一七
岳容好笑,他问齐司:“天天见,不嫌太多了么?”
“怎么会,我恨不得……”
齐司说到一半眉头一拧,变出了张阎王脸来,“意思是你烦了?嫌多了?”
岳容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比起我们高一的时候都算好了,那一整年下来你见我烦你没有?”
“嗯,那就好。”齐司轻出口气,“你要敢说烦了,我就……”
“你就怎样?”岳容奇道。
齐司得意道,“我就天天在你跟前晃。”
日子过下来,齐司和岳容慢慢就有了些夫唱妇随的意思。
早上齐司开车到岳容楼下接他上班,下午一起回家,齐司负责做,潘芸和岳容负责吃。偶尔潘芸和岳容嘴上打个架,齐司就杵在一边陪衬着傻乐。
公司发展逐渐上了轨道。
常言道:下人劳力,中人劳智,上人劳人。
齐司知人善用,轻轻松松指挥着手下人,几个月来就拿下好几个大项目,除了跟政府挂钩的,还有自己用来做长线发展的固定资产。
距离X城不远外的一处几百亩的林地,齐司颇费了些心思终于和有关部门谈拢,以合适的价格买下。
生意上的事齐司都会跟岳容说,他的意思是把那块林地稍微整改一下,在不破坏生态环境的基础上盖几栋二层小楼起来,用做度假中心。
外围的地作商用,最好的一块留给自己。
岳容不解,他们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齐司名下也已经有好几套房子了,弄这么多出来干什么。
齐司说:
“X城靠海纬度低,春秋还好,但夏天太闷热,冬天虽然不冷但海风刺骨,考虑到阿姨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而别的度假中心不是自己盖的,肯定会有很多不顺心不如意,还不如自家呆着舒服。
我盯那块地已经盯了有些年头,挑着季节去考察过几次,冬暖夏凉,又是林地,放眼望去全是树,还有小片湖,那里没有污染,空气很好很适合休养身体。”
“阿姨平时要教书,但是放假时间跟学生一样,也有寒暑假。一直待在X城都要把她闷坏了,我们干脆就把那块地圈起来,可以再捯饬点别的,种点她喜欢的兰花,夏天冬天的时候我们就……”
齐司失措地停下滔滔不绝的描述。
“容儿?”
他不知道怎么了,岳容眼睛突然红得跟兔子一样,他着急地圈住岳容薄薄的肩膀,手抚上他的后脑将岳容按向自己的胸口。
“你不喜欢么?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说?下次不会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就像古时昏聩的君王搜罗天下至宝只为博他一笑
岳容忍啊忍,眼泪还是渗进了齐司的衬衫里,留下一个水滴的印记。
齐司对季节更替并没有太大感觉。
他身体好,不畏寒,最冷的时候里面穿一件保暖内衣外面再套件毛衣都能过冬。
岳容虽没有齐司那样强壮,但体质也算中上,X城并不冷,不需要再跑到温暖的地方去。
但潘芸体寒,到了冬天要是不好好保暖,一但有个感冒伤风,就会像心脏病人患上哮喘,严重起来是会致命的。
齐司和潘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他挖空心思的面面俱到,只是怕她如果有天出了什么岔子,岳容会伤心难过。
他们只是恋人而已,还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同性恋人。
没有婚姻缔约,也没有言语承诺。
齐司却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为未来的几十年谨慎小心地规划着。
他是当真要和岳容过一辈子的。
岳容不明白在齐司离开的时候、冷淡的时候他都没有落泪,为什么在这样幸福的时刻,他会心酸得止不住想哭。
太疼了。
齐司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到这么大,没有人关心可怜他,没有人问过他过得好不好,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喂他喝水,没有人在他难过失望的时候鼓励他。
他还有潘芸有赵琴有潘世军,而齐司呢。
齐司只有他自己。
岳容仅是粗略想象了一下年幼的齐司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他就难受得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这些年的分别,齐司一直记挂着潘芸和他,而他自己呢?
岳容嗓子眼发紧,可他得抑制着不能出声。
因为揽着他的齐司还在忧心忡忡地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懊恼不已。
“齐司。”
岳容哽咽着。
“你这大傻瓜。”
最终、最深的欲望也只是简单相伴
一百一十三
岳容正在思忖回家如何面对潘芸,腰上突然一紧,接着他就被齐司收拢到怀里。
“容儿,”齐司叫唤着,一翻身就压上了岳容,鼻子贴着岳容的脖子使劲吸气,“醒了。”
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
人的蜕变,又脱不出时光的力量。
经过这五年,两人没有一点生疏,彼此仍旧是当初那最贴合心意的样子,或者说,比五年前更甚。
岳容想,他终于不必在过去的回忆里缠绵,感受到的也再不是梦里那个没有温度的躯体。
齐司刚冒出胡渣的下巴磨砺着他的锁骨,痒痒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别压着我。”岳容用力推齐司。
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太容易擦qiang走火。
可人齐老爷把握着度呢,手肘撑着床,哪敢真往小容儿身上压?
“那你压我。”
说完,齐司立马抱着岳容滚了半圈,然后两人就掉了个个儿。
岳容:“……”
这日子没法过了。
齐司没想做什么,昨晚检查过那里,虽然没有撕裂性创伤,但是肿得厉害,上了药一定也不好受,他心疼得紧,这个节骨眼下哪敢放肆。
折腾了一晚上体力大量消耗而到现在两人都粒米未进,容儿肯定饿了。
齐司嘴对嘴亲了口岳容就把他轻放到一边,“容儿,我去给你弄吃的。”
岳容正好奇齐司竟然这么容易放过他,听到这话倒是也觉得饿了。
齐司穿上浴衣,正要出去却被岳容叫住。
“你过来。”
齐司走过去。
岳容忍着身下的钝痛支起上半身,拉过齐司垂落在木地板上的浴衣带子给他系腰上,又扯扯领口,把肌理分明的小麦色胸膛遮盖住。
“以后穿衣服好歹注意点,别总这么没羞没躁的。”
瞅着眼前人较真地拽着领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齐司心里跟打翻了蜜罐子似的。
他的容儿怎么能这么招人稀罕呢?
岳容的身体状况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日子又是只能吃流食。
不过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一回生二回熟,比起第一次的痛感,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倒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吃了简单精细的早餐,岳容要去拿自己的衣服换上回家,结果被齐老爷一票否决。
“容儿,你这样回家妈会生吃了我。”齐司可怜兮兮的。
你这口妈是叫上瘾了?
岳容:“……”
“先到我那养两天,好了再回去也行啊。”
其实齐司的考虑不无道理,事实上岳容只要一走动,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问题来。
好吧,反正离得近,有事也方便回去。
换了衣服岳容正要往外走,却又被齐司抱起。
岳容:“放下我,我能走。”
齐司:“不,你不能。”
岳容:“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的,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我还要脸。”
齐司:“我不让他们看。”
岳容:“他们眼睛没看,心里都在笑话我。”
齐司:“他们不敢。”
岳容:“……”
这不废话呢么。
谁要胆敢笑话小容儿,齐老爷能让他变成个笑话。
不要命了?一百一十四
岳容跟潘芸说他这几天要住在外面,也没有说是因为工作还是别的原因。
可潘芸连问都不问,说了声知道了,就掐了电话。
岳容:“……”
这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
再一次打过去,被潘芸立马接起说了句:别烦,在练瑜伽。
接着又被掐了。
岳容:“……”
真是够了!
于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下,齐司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把岳容拐回了自个儿的窝。
岳容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守着电话等潘芸打来。
不过他倒是小觑了潘芸的能耐。
直到他身体全好了,潘芸还是吭都没吭一声。
可做妈的沉得住气,做儿子的却不能没有良心。
一个星期之后,岳容回了家。
“知道回来了?”潘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进了门正要脱鞋的岳容说。
岳容淡定地:“嗯,想潘老师了。”
潘芸鼻子轻哼了一声,颇不屑的样子,神色不经意间往岳容身后扫。
只是直到岳容关了门,也不像有第二人的样子。
“咳”潘芸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就你一个啊。”
岳容莫名其妙:“你还有别的儿子或女儿吗?”
潘芸咬牙,“阿司呢?”
岳容更茫然了,“他怎么了?”
潘芸怒火攻心,她话说的还不明白吗?
“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那小子怎么临阵脱逃了?
敢做坏事还不敢出来见人?
岳容:“……”他愣了几秒钟,震惊之下不知作何反应,“妈?”
潘芸看着岳容兔子一样受惊的表情,心里酸涩。
她露齿轻笑,唇边有几道淡淡的细纹,“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潘芸温柔地:“你娘又不是冷血动物,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感情也没有。”
她很少说这种话,难为情似的突然怒道:“难道只准你想,我就不能想他了?”
岳容心里五味杂陈,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
他以为潘芸的妥协至多只是默认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却根本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至少不会允许齐司再出现在家里。
试问再怎样开明的母亲,真的能对出柜的儿子做到这个程度吗?不仅接受他,还接受了他爱的人,用这样的方式?
岳容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亮亮的,“齐司他今早飞机飞S城,晚上回来。”
潘芸眨眨眼,“晚上几点?”
“如果航班没有延误应该是七点左右。”岳容想要大笑,他忍耐。
潘芸:“那你让他回了家再吃晚餐。”
岳容的小脑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回家?回哪个家?是回我们家么?
他控制不住地眼眶发热,连忙装作低头找鞋怕被潘芸看出不对来。
坐在沙发上的潘芸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阿司喜欢吃肉,晚上做点红烧肉怎么样?”
岳容闷声不响,换了鞋就要往楼上走。
“儿子?”
脚落在楼梯台阶上,岳容听见潘芸叫他,但他没有回头。
“妈,你决定吧。”
人生至高的幸福便是感到自己有人爱。
有人为你是这个样子而爱你。
更进一步说,有人不问你是什么样子而仍旧一心爱你。
岳容回了书房。
他给齐司发了一条短讯。
“妈让我叫你晚上回家吃饭。”
几乎是下一秒钟。
“好”
一百一十五
齐司是用当年潘芸给他的那把钥匙开门进屋的。
进屋时,客厅电视正放着广告。
潘芸在厨房,岳容靠在厨房的滑门边上和她说话,他们还没有发现他来了。
不成熟的幼稚的爱是: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
成熟的爱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而齐司用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
心若是一座火山,怎能指望花朵在手中绽放。
“齐司,”岳容首先发现突然冒出的齐司,开口叫他。
“阿司来啦,”潘芸闻声转头,对着他挤眉弄眼,“今天保管让你吃上一顿肉。”
齐司将手里的袋子放置于餐厅的椅子上,像五年前每一次他来到这里时一样。
他对挥舞着锅铲的潘芸笑着点点头。
“阿姨,我来了。”
潘芸没跟岳容开玩笑,晚上餐桌上当真有一盘红烧肉。
“阿司,这么久了,我一直欠你一顿肉。”潘芸盯着齐司说:“今天终于让你吃上了,味道怎么样?”
齐司一听这话,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好吃……”齐司的小眼神儿漫不经心地往岳容身上瞟,“很好吃!”
销魂蚀骨,没有比那更美味的肉了……
“那你多吃点,”潘芸神色间满是疼惜,“以后少不了你的肉。”
潘芸说:“委屈你以前合着我口味吃了那么久的素。”
“没有,”齐司笑得那叫一个美,“我不挑食,都爱吃。”
丈母娘真是太客气了……
果不其然啊,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潘老师,为人师表的,”岳容被齐司那眼神盯得发麻,他忍不住发言:“懂不懂什么是寝不言食不语。”
潘芸:“……”
老娘这是为了谁啊,真没天理了。
晚餐后,齐司洗了碗。
潘芸要早睡,所以吃了药又和齐司聊了会儿天她就被岳容赶上楼睡觉了。
“我送你。”
岳容站在玄关对正在穿鞋的齐司说。
没有回应的声音。
齐司穿好鞋站直了就拽过跟前看着他的岳容狠狠吻他。
须臾后。
“你疯了!”岳容擦着口水说。
齐司咂咂嘴,单手搂着岳容的腰,另一只手往岳容眼前一摊,变出了个银圈。
“容儿你看。”
岳容顾不上现在两人的姿势会不会被潘芸看见,他一把抓起那枚小小的银环仔细看,是以前那个没有错,但是,“变了。”
银环上面的花纹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齐司说:“它变形了,所以我找了个银匠想要还原它。但是花纹没办法刻上去,因为它更薄了。”
岳容右手捏起那枚戒指,左手拉起齐司的右手。
“齐司?”
上次岳容只注意到了缺失的戒指,竟然没发现齐司手指上那块明显不一样的肌肤。
“手怎么回事?”
齐司搂在岳容腰上的手一使劲儿,脑袋往下一凑又亲上了岳容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岳容躲避,齐司追逐,岳容再躲,齐司再追。
然后……
岳容:“……”
“容儿,你还愿意为我戴上吗?”齐司低声说。
“即使它跟以前不一样了。”
正要因为齐司的有意隐瞒而心生不快的岳容,注意力又一次被成功转移。
他叹气,将尾戒套上了齐司的小指。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