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往云飞扬家的路上,韩冬一直在心里不断地埋怨和自责,埋怨云飞扬自作主张,心里的想法不说出来,不和自己商量,咒骂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看不清事实的真相,对爱的人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予。
“我说过我不喜欢段小悠,我不会喜欢她的,我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钳制我妈而已!”云飞扬分明说过这样的话,而当时的自己却完全被绝望的情绪所控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此时的韩冬只有一个想法,快点来到那个人面前,狠狠地捶他几拳,问问他何苦要去报复,何苦让自己蒙在鼓里,何苦要承受误解。
然而令韩冬意想不到的是,云飞扬不在家,家里空空荡荡的,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似乎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了,就连美妞儿都不见了踪影,韩冬的心骤然缩成了一团,惶惶然用手机拨出云飞扬的号码,可是打了很多次都是关机的状态。
从云飞扬家里出来时,夜幕仿佛黑色绸缎一样将整座城市包裹起来,这时候的搏击馆和诊所都已经关门下班了,于是韩冬径直来到了蓝海酒吧,想从鲨鱼这里了解云飞扬的去向。
再次见到韩冬时,鲨鱼全然没有了往日对他的友善,面色变得极其灰暗,故意用嘲讽的口吻问候了一声,“呦呵?冬子?真是好久不见!”
“鲨鱼哥……”韩冬早已预想到鲨鱼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变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我找不到飞扬,他来过你这吗?”
“你还知道要找他啊?一个你都没法理解没法信任的家伙,你找他干嘛?”鲨鱼没好气地斜睨着韩冬,“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是说了飞扬其实很脆弱,经不起伤害的吗?”
韩冬神色凝重地看着鲨鱼,并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只是一声不吭地驻立着,鲨鱼又向他逼近一步,眉骨周围蒙上了一团黑雾,“你知道大林怎么跟我说的吗?你知道方子恒究竟是什么人吗?他其实是个沉迷于黑拳赌博的大赌棍,一直都妄想能够让飞扬在黑市上为他卖命,好从中得到巨大的收益,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飞扬就戒了赌,不再去打黑拳,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事事处处都要为你着想,毕竟打黑拳是非常危险的事,他要对你负责,可是你这个笨蛋却被方子恒给利用了,被他硬生生地拉进那个地下拳场,陷进那个泥潭,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了逼云飞扬替他捞钱,你明不明白!”
这番话好像滚滚炸雷响彻天际,震得韩冬浑身麻木,心脏里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倒流,在胸腔凝聚成一片悔恨震惊的海。
鲨鱼还欲再说什么,突然接到了袁野的电话,韩冬听不清袁野说了什么,只看到鲨鱼身形陡然一震,面色变得惊慌失措,“什么?在哪家医院?”
“出什么事了?”当看到鲨鱼挂断电话后眼中满满的惊骇,韩冬的心像被一只手活生生地掏出,抛到了半空中。
“飞扬受了重伤……”鲨鱼的话音一落,韩冬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从空中狠狠摔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韩冬神情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塑一样,像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半晌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被鲨鱼拉着朝外跑去,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如同傻掉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不知道怎么赶到医院的,眼前只有一个又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恍惚地在视线里飘过,直到袁野和周瑞林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才恢复清醒,强撑着那点微不可寻的意志,飞奔到他们身边。
“怎么样?飞扬在哪里?”医院走廊里,鲨鱼十万火急地问道。
“在急救室,是被救护车送来的。”袁野揉了揉太阳穴,头垂得低低的,“刚送来时的样子我们也没看到,据说整个头部都是浮肿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可能因为脏器受损,嘴里还不住地冒出血来。”
袁野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但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扎在韩冬心上,顷刻间变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都怪我,我没想到飞扬会用这种方式对付方子恒,他告诉过我他要去参加拳赛,我却没阻止他,都怪我!”周瑞林十分自责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脸上写满了后悔。
韩冬的脸已经变得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突然不顾一切地转身,想要朝急救室的方向跑去,却被袁野挡在了身前,“冬子,你现在不能去,他的家人都在那里。”
直到这个时刻,韩冬才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才意识到他因为一时任性给云飞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韩冬崩溃般地连连倒退,倚靠在墙上,惊惶的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沿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不断流淌下来,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话也没关系,早晚我会向你证明一切的,但我需要你给我一点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你要耐下心来等我,明白吗?”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听他的话乖乖地等他,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韩冬将手紧紧地攥握着,指甲嵌进了肉里,却像麻木了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经过几个小时的急救,云飞扬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各项体征也恢复正常,但因为伤势较重,身体也仍在脱水状态,还需要住院治疗,除了家人以外,其他人暂时还不能探视。
刚刚得到消息的叶天和于漠北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袁野鲨鱼和周瑞林已经离开了,只有韩冬独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即使看不到云飞扬,他仍是在这里守了一整个晚上,看起来异常憔悴。
“冬子,回去休息一下吧。”见韩冬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叶天忧心地劝道,而他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刚才问医生了,他们说飞哥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只需要好好静养就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于漠北也在一旁安慰着。
沉默了好久,韩冬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我他吗就是个傻子!他一定恨死我了。”
“不会的,他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于漠北故意用嫉妒的语气说道,本想宽慰韩冬,但他听了,却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缓缓溢出。
“回去睡一觉吧,别等飞扬身体好了,你却反而累瘫了。”叶天拍了拍韩冬的肩。
“我哪都不去,我要守在这。”韩冬眼神恍惚地盯着地面,因为伤心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叶天见劝不动韩冬,便凑到于漠北耳边商量了一下,“他肯定不会离开医院的,咱们去给他买点饭吧。”
于漠北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朝医院外走去,在附近的餐馆买了饭,可是当返回医院时,却发现韩冬不见了人影,他们猜测他一定是去云飞扬所在的特护病房了,便朝住院部找去,刚一上楼,就看到韩冬站在走廊里,正和一个样貌端庄的中年女人说着什么。
“阿姨,我想看看飞扬,您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韩冬用略带乞求的语气说着。
“我都说了不行,你怎么这么轴啊?”王玉兰冷漠地斜视着韩冬,打量了他一番后,忽然用怀疑的口吻问道,“飞扬这次受伤,和你有没有关系?”
韩冬垂首不语,眸中尽是哀伤的神色,王玉兰见状冷哼一声,“看来是有啊。”
“我被人骗去参加地下拳赛,是飞扬救了我。”韩冬如实相告,“对不起,阿姨。”
王玉兰吃惊地望着韩冬,大脑一片混乱,定了半天神都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听进去了,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我不会让你见飞扬的,你还是回去吧。”王玉兰眸色一厉,用警告的语气扔下最后一句话,径自转身进了病房,不再多浪费一字半言。
望着独自站在走廊里那个落寞的背影,叶天和于漠北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却也都无可奈何。
云飞扬在医院住了两天,韩冬也守了两天,即使没有办法见到他,也要尽量和他保持最近的距离,看到有医生和护士从他的病房出来,韩冬就拦住人家问个不休,听到他逐渐好转的消息后,才总算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意。
这天晚上,韩冬孤独一人靠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因为连日劳累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人叫醒,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朝面前的人看去,就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他忽然站起身,惊喜地喊出了声,“飞扬!”
“呵呵!”身前的男人笑了笑,“虽然我和我哥长得很像,但还不至于像到分辨不清的程度吧?”
韩冬定了定神,怔了好几秒才认出面前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翊杰。”
“又见面了哈,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想见我哥吗?跟我来吧!”云翊杰说着顾自朝前走去,韩冬讶然地唤住了他,“可是……阿姨她……”
云翊杰回身看向一脸忧虑的韩冬,坏笑了一下,“知道你怕她,早就帮你把她支回家了,我妈在医院也守了两天,看她挺累的我就劝她回去了,放心吧现在病房里只有我哥一个人。”
一听这话,韩冬憔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这么多日子以来最欣喜的笑靥,终于可以见到那个日思夜想,时刻惦记的人了,云翊杰会找到自己还亲自领着他去病房,这一定是云飞扬的意思,既然也急着相见,那是不是代表他并没有怨恨自己呢。
云翊杰把韩冬领进病房后转身走出去等在了外面,此时房间里很暗,只开了一盏壁灯,氤氲柔和的灯光笼罩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虽然光线并不明朗,韩冬却清楚地看到云飞扬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还有些浮肿的脸上流露出了暖暖的笑容,韩冬激动难耐地走到了床边,仔细地端详着他,只见他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头,正在输液,脸上和手臂上都能看到一块块紫色的瘀伤,韩冬心疼地眼睛一下就湿了,与云飞扬相识以来还从未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
云飞扬将自己还扎着针头的手向韩冬伸了过去,韩冬立刻握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凝视着他,“你还疼吗?”
云飞扬眼角带着淤血,肿的像桃子一样,嘴角却漾开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韩冬嗫喏着,想说道歉的话可觉得怎么说都很苍白无力。
“是我错了。”面对韩冬的欲言又止,云飞扬倒先承认了错误,“我不该对你隐瞒我的想法,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怕你知道后会护着她,会告诉她实情,阻止我报复她,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她瞒骗我妈,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错以为我已经有了想要结婚的对象,后来干脆新仇旧恨一起报了了事,现在我后悔了,我不该做这样的事,她毕竟是个女孩,这对她来说挺残忍的。”
这些话听得韩冬内心一阵酸涩,当初他真的以为云飞扬会迫于家人的压力,和段小悠结婚的,现在看来,以往的那些心理课算是都白学了,竟然没有读懂他的真心,还一度以为他是在玩弄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方子恒的险恶用心,我也根本不了解那个地下拳场是那么可怕的地方,一直都只以为他是真心实意想教我打拳的,如果我知道他的目的,我是绝对不会上他的当的。”韩冬后悔不迭地述说着,视线一落到云飞扬的伤痕上,胸口就像被塞了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难受。
“一个小媳妇你学什么打拳啊?”云飞扬反倒一副失笑的样子,“有空多研究研究怎么提高你的厨艺吧。”
韩冬羞恼地涨红了脸,一副憋屈的小样儿,“那是因为我有气没处撒,伤心难过想发泄,才会去学的。”
“没事了,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了。”云飞扬嘴角上扬着,握着韩冬的手又紧了紧,“好几天不见,想我没?”
韩冬哭丧着一张脸回道:“再见不到你,我可能就疯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云飞扬脸上的笑容变得宛若正午的阳光一般灿烂耀眼,韩冬的嘴角微微翘了翘,“那你想我没?”
云飞扬邪邪地笑着,对韩冬勾了勾手指,韩冬刚一俯身靠近他,只听得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迫切地钻进了耳朵里,“我想草你,再草不到你,我可能就疯了。”
韩冬听了没羞没臊地笑了起来,然后静静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迷蒙的灯光像被打碎的钻石掉落在云飞扬的眼里,星星点点,那么好看,韩冬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被一双粗壮的手臂圈住,感受到那熟悉的体温,他的心才终于又踏实了下来。
“云大侠,咱啥时候回家?”
“急啥?”
“想亲你。”
“在这也能亲。”
韩冬微微侧头把火热的双唇贴在了云飞扬微凉的唇瓣上,把这些日子的想念和渴望都通过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唇传递了过去,舌尖温柔地交缠着,似在告诉对方,其实早已原谅了彼此的无心之过,只有浓浓的依恋在唇齿之间弥散开来,把冷寂了多日的心捂得温暖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