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房子是一个小超市,一层半的楼,每层面积大概就一百多平方米,砖木结构,一把火给烧得面目全非,有一个角完全塌下来了。当消防队接到报警时,是凌晨1点钟,此刻大火据说已经烧了一会了,是旁边的人家看到火光才打的119。消防车赶来,花了大半个小时就把火给扑灭了。
一般的火灾,119灭火之后简单清理下现场就完了的,火灾原因调查、财产损失报告之类的事情会等到次日天亮再说,用不到我们刑警出面。然而,当消防员进入到房间深处时,赫然发现了一具早已烧焦的尸体。而经验丰富的消防队郝参谋,从起火点的位置、火焰蔓延的速度等方面判断,认定这可能是一起人为的纵火案。这样,火灾立即上升为刑事案件,加上此时正是春节前夕,社会影响极大,分局直接指令我们刑大接手了此案。
当我接到电话,和师父一起赶过去时,大火早已被扑灭,烧得焦黑的墙壁还在冒着浓烟,消防车喷射的水流顺着从房檐下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两辆消防车上的战士们忙着卷起水带准备撤离,警戒线外不少群众好奇的围观着,他们都是担心火势蔓延而从家里跑出来的邻居。
“郝参谋,我们是钟楼分局刑警大队的,”师父走上去,亮出了警官证(那个时候,江海省换发了全省统一的《警官证》,左右三折开的,虽然不如现在这种上下翻、带金属警徽的漂亮,但也比之前一个过塑的工作证正式多了)。
“嗯,正好,那这边就移交给你们处理了。”郝参谋说着,让旁边的消防战士给我们拿来三个安全帽,“要进去看现场吧?”
“要。”师父和我、刑事技术的小汤,三个人戴好安全帽,跟着郝参谋,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楼。
此时方才四点钟,天还没亮,最近的一盏路灯还在二十多米外,所以屋子里一片黑暗,我们只得打着手电前进。而地上满是湿漉漉的瓦砾、砖块,房间里是被水柱冲的七倒八歪的货架,让我感觉简直是在丛林中摸索一般。
很快,我们看到了那个死者的遗体。尽管体表早已烧得黑乎乎的,但还能看出那是一名女性,面朝上躺在一张钢丝床上,两手蜷曲抱在胸前,腿也缩了起来。在遗体的身上,还斜着压了一根烧成焦炭状的木头,很可能是房顶结构的一部分。
“时间不等人啊。”师父看了看天色,“郝参谋,你们消防车上,有没有那种大功率的照明灯啊?”
“有。”
“那能不能拉到这里头来,”师父很诚恳的说道,“我们想初步勘察下现场,拍照固定。再有,一会儿刑大的陈法医也会赶过来,可以做过初步的尸体检验。”
“呃……好吧。”郝参谋看了一眼遗体,估计多少是有点恶心,无奈的走开了。一会儿,他领着两个消防战士过来,架起了两盏一人多高的应急照明灯,把废墟照得一片雪亮。
“来,帮把手,拍照。”师父推开了头顶上一个晃晃悠悠的东西(可能是一个灯罩),和我一起清理开了女尸两米之外的废墟,开辟出一条可以走近的通道。小汤则在一旁咔嚓咔嚓的拍照起来。
“照下这个墙壁,”师父不时的指点着,一边给我上课,“看,这里烧黑了一半,而且是越往下越黑,明显是火从这里窜起来的。”
“嗯。”我在旁边答应着,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火灾现场,在我是有生第一次,周围阴冷、杂乱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更何况烧焦的尸体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臭味,真是让人不愿意再多呆一秒钟。
“来,你给我说下,”师父突然拍了下我的胳膊,“那个,是什么东西?”
“啊?”我抬头一看,只见角落里一个同样是烧得黑成一团、看不清楚外观的东西,“这我哪知道啊……”
“哎,就知道你心不在焉,”师父摇摇头,指了下角落里的女尸,压低声音说道:“当刑警的,除了胆大心细,还得有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谁都不愿意去烦这些事情,但我们头顶警徽,就得做这些老百姓不愿意、不敢做的事情,我们不管,谁来替她伸冤啊?”
“嗯,我明白了。”我顿时脸红了。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铁皮柜子,或者是保险箱一类的东西。”师父随手捡起一跟木条,在柜子周围扒拉开来,“这玩意,弄不好就是个最重要的线索呢。”
“老馒,我来啦。”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我差点摔了一跤。回头一看,是老熟人陈法医到现场了。
“正好,你先忙,看完了我们把遗体搬走,再好好的查下这个地方。”师父点点头。我猛然想起来,师父和陈法医的年龄加起来,恐怕超过一百岁了,而且都是两杠两花的警衔,连他们都冲在第一线,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刘法医在现场查看起尸表来,一边示意我帮他做下所见笔录:“尸体系女性……呈仰卧位,拳斗状姿势。全身体表碳化烧焦,广泛性II度到III度烧伤……呃,老馒你过来下。”
“啥?”师父闻声走了过去。
“你看下,这。”刘法医双手摸了下死者的颈部,“看样子,甲状软骨似乎有骨折,扼死征象明显。”
“就是他杀咯。”师父点点头,“合理,失这么大的火,睡得再死也该醒了,就算跑不出来也不会躺在床上啊。”
“嗯,具体还要拖回去尸检才能知道结论,”刘法医用戴着蓝色手套的手拨弄了一下死者的嘴唇,一块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露出了鲜红色的肉色,“里头应该没烟灰,估计气管里头也没。”
“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下血液里头一氧化碳含量的。”师父平静的说。
“那当然。”刘法医招呼我过去,“来,帮忙,给她翻个身。”
“啊?”我差点没吐出来。虽说当刑警四年,见过的尸体也有十几具了,但烧得如此面目全非的尸体我还头一次碰到,肚子里说不出来的翻腾。
“戴手套。”师父很好心的把一副乳胶手套递给我。
没办法,小汤负责拍照,师父是现场勘验的指挥官,当然就只有我硬着头皮上了。刘法医数了一二三,我们一起把尸体翻了个个。
很显然,这么做非常有意义。尽管尸体的正面已经烧得像是焦炭,但背面被身子压住的一块却还是相对完整的,我们能够看得出巴掌大的粉红色布片,周围有烧焦的痕迹,估计是死者生前穿着的。
“这个,像是棉毛衫?”刘法医用镊子夹起了那个布片,示意小汤拍照后放入了证据袋中,“死者当时估计就穿了这个。”
“嗯,”师父仔细看了一眼布片,“你看烧成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做精斑检测?”
“估计够呛,”刘法医摇摇头,“拖回去尸检时试试看吧。”
日期:2015-08-29 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