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我不认识,见过一两次,中年人,矮胖,白头发,脸上肉嘟嘟的。”
这样的人,估计金宁市有几千个吧。
“那个男人,和她,和你们,是有多大深仇大恨,非要找你们算账呢?”一旁的师父问到。
很明显,程汝力的内心挣扎了半天,才算开口说道:“我们,有点经济纠纷。”
“嗯,继续。”
“他是王雅琴的老相好了”,程汝力面不改色的说道,“隔三差五也会来一趟,我都给他们腾地。上上个月,我们有个哥们,搞了个造林的股权项目,雅琴就帮他穿针引线,让他搞了点投资。”
“多少?”
“呃,九万三。”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但上个月,东北那边传来消息,那个董事长跑路了,钱也没了。您说,这能怪我嘛?他就来劲了,非说要我们赔钱赔命。所以啊,听到消息我就赶紧去常州躲一躲了。”
走出审讯室,师父抛出一句话来:“你觉得,这个程汝力,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最多一半,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撇撇嘴。
“对,做刑警的,就是不能让嫌疑人牵着鼻子走。”师父嗯了一声,“为了保命,撒什么谎都不奇怪。倒过来想,假定他说的是确有其事,你准备怎么查?”
“查通话记录。”我指着讯问笔录上的手机号码,“既然知道了王雅琴的手机号,首先就能证实那天晚上,她和程汝力有没通过话。其次,也能查到那个被坑了的中年人是谁。”
“嗯,思路正确。”师父点点头,“我就提醒你一句,即便他的手机和王雅琴的手机真的在那天晚上通过话,也不能证明拿手机的就是王雅琴,没准这小子两只手各拿一个手机,制造的假象呢。”
通讯记录核查的结果,至少和这个程汝力所说的是一致的,他确实在那天晚上19:55分与王雅琴的手机有过一次通话,时长25秒。问题是,这个王雅琴的社会关系恐怕太复杂了,在她最后一次通话前的24小时里,她的手机打进打出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六十多条短信。更麻烦的是,这其中很多号码,和她自己的号码一样,都是非实名卡,查找起来格外困难。
难归难,我们还是紧锣密鼓的挨个核实了这些号码。其中有一些,是她的小姐妹;另外一些则估计是她的服务对象了。这些人中,多数都是从小卡片上看来的号码,还有的则是某些中间人替她介绍生意。这些人都游离在法律之外,面对司法机关也格外排斥;而对我们来说,明目张胆的放纵违法行为似乎也有违丨警丨察的职责。我们不得不作出艰难的抉择,为了查案需要,只调查这些人和王雅琴之间的事情,不进一步处罚他们涉嫌性服务交易的事情。
最后,我们不得不郁闷的承认:在这24小时里,和王雅琴联系过的人,竟然都不符合程汝力所描述的那个中年人的形象。
也就是说,我们又回到了侦查工作的原点。
程汝力那边,因为实在没有证据,请示师父之后,我给他开了释放证明,放了出去。虽说他实际上从事过协助**的行为,但毕竟不构成刑法意义上的犯罪,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只能放人,只是叮嘱他事情了结之前不要离开金宁市。
从东北那边专案组反馈来的消息,程汝力所说的经济纠纷可能是真的,因为从封存的账目上显示,他之前确实曾经以他自己的名义(这小子真够黑的),往所谓的“大造林绿色银行”里头分别存放过5万、9.5万两笔款项。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侵占的目的,还是为了充人头,反正他登记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从这条渠道上,没法查到那个中年人的姓名。
省厅领导很重视此案,特意给我们派来了厅里头的宝贝——赵教授。赵教授从事模拟画像工作二十多年,和我们一起把程汝力请到派出所,按照他的描述,画了正面、侧面两副素描画,给他看了之后,连连点头说有八成像。于是,我们把模拟画像复制了数百份,分发到市里各个派出所和刑警中队,但似乎也没有兄弟见过这个人。
茫茫人海,想要把他揪出来,恐怕还真有点麻烦。
回到办公室后,我匆匆吃了晚饭,坐下来重新翻看王雅琴被害案的卷宗。这是师父这两年教给我的好习惯,对于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不时多看看,多想想,也许就能理出个头绪来。
在卷宗里,有一张《扣押物品清单》。我拿起铅笔,从上到下一项一项的往下看着。那个笔记本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实际上,在我们拿到手之后的当晚,小王师兄就把每一页都仔细拍照,传给了负责此案的几个兄弟人手一份加以研究。而我当然也看过,上面记录了日常的账目往来,比如“鸭血粉丝汤 8元”、“张妈家 全套800,分张妈100”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文字记录,但似乎也没多大意思。
话虽如此,我决定还是打开电脑,重新一张一张的仔细琢磨起来。
“老公,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回XX(地名)呢……宝贝不想再在金宁了。”
“宝宝好爱老公,(*^__^*) ……”
“老公,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吗,宝宝的腰好疼……”
……
我摇摇头,看来,这个王雅琴虽然从事性服务业,但对于这个程汝力却是一片真心。然而,从程汝力的表现来看,他显然辜负了这一份感情,这些文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是认真,从墨迹来看显然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跨度。
就当我实在看不下去,准备点右上角的叉时,一句潦草的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和老夏去悠然美景吃饭。老夏真是个老实人。”
我赶紧翻了翻前后的页面,从日期上看,大概是案发四个多月前写的。老夏?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一下子来了精神,深夜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我从旁边办公室搬来打印机连上,索性把后面几十张图片都打印了下来分析。
从那天之后,“老夏”这个名字每隔七八天就会出现一次。多数时候,都是这个老夏请她在某某地吃饭,偶尔也会提到“绿色银行”投资的事情。这些,对我们的侦查来说都没什么用,最多就是证明程汝力提到的经济纠纷确有其事。然而,有一句话却让我的心跳猛然加快了:
“和老夏去了谭姐的旅馆开房。然后在双牌楼大排档吃烧烤茄子。”
旅馆。这个词对于丨警丨察来说,就意味着非常可靠的线索。尽管不能排除从事交易的男女与旅店老板混熟而不登记的可能性,但毕竟比我们眼下这种毫无头绪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