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鉴定意见，对于“捉奸后义愤杀人”的推测倒都是蛮符合的，对顾应文则非常不利。

然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眼前又浮现出白天尸检时的一幕幕情景，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我索性给秦法医发了个短信。

一分钟后，手机响了，是他打过来的，原来他也没睡呢。

“小叶啊，有什么问题咩？”

“呃，老秦，”我整理了下思路，“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的，手腕上的伤痕，有点不对劲？”

“手铐戴得太紧，是可能有那个效果得，”老秦平静的回答说，“我处理过这类案子，小孩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废旧手铐，把一个同学给拷住打不开了，结果皮下组织全部坏死……”

“问题是……”我想了想，有点犹豫，“我是觉得，如果是丨警丨察自己做的，不太可能会搞成那个样子。”

这句话其实有个背景。从在丨警丨察学院培训、岗前培训到每年的战术训练里，查缉战术学里头都有一项重要的内容：控制嫌疑人，就包括了戒具的使用。每个丨警丨察都知道该如何干净利索的给嫌疑人扣上手铐，也知道如何控制力道，避免给嫌疑人带来意外的伤害。这是一种职业习惯，基本上是不用过脑子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秦法医沉静的回答到：“按理说是这样，但当时如果真的是顾某作案，看到自己老婆和*夫就在面前，肯定是气冲脑门，狠狠的扣一下手铐，作为泄愤，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个办法验证。”秦法医的声音欢快了很多，“还记得有个罗卡定律吗？”

“当然记得，两物接触，必有交换嘛。”我回答。

“没错。”秦法医那边估计是打开了电脑，传来一阵开机的声音，“我隐约记得的……哈，有了，这个应该能有结论。”

“什么？”

“油渍，这个斑点明显是油渍嘛。”秦法医笑了，“明天一大早，来殡仪馆，提取证据。”

“还等什么明天，我现在就开车去接你。”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呃，好吧……”

当然，我很快就发现秦法医的建议是相当正确的，半夜十一点钟的石头岗地区漆黑一片，两边的农田里还不时传来奇怪的鸟叫声。如果我们不是丨警丨察，估计早吓得掉头了。

殡仪馆的老伯没好气的替我们打开大门，指着一个冷冻柜说道“就秦法医这个”，然后就回去睡觉了。我和老秦只好合力把男受害者的遗体给取了出来，放在担架车上。

很快，秦法医就找到了目标：死者右手手腕内侧，一个很不起眼的浅褐色斑点，还是被手铐压伤的淤青给掩盖着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秦先拍了几张照片，再从勘查箱里取出无菌酒精棉签，用镊子夹着在斑点的一边擦了几下，仔细的放进塑料试管里，封好。

“这个，是什么斑？不像是尸斑啊。”我小心的问到。

“当然不是，”秦法医笑笑，“没猜错的话，是油！”

第二天下午，小王师兄那边的鉴定意见回来了，那个斑点果然是油，确切的说，是一种用在缝纫机、锁芯上的轻机油。看到这个意见，我顿时理解了秦法医的意思：公丨安丨机关的手铐，平时都有专门的内勤民警负责管理，而手铐上是不会用这种轻机油来润滑的。因此，这只能说明，这不是一副警方使用的标准手铐。

同时，手铐造成伤痕的问题也同样有了答案：作案的人根本不是丨警丨察，用的自然也就不是公丨安丨机关的制式手铐，才弄成了那个样子。

我兴冲冲的把结果报给了师父，又和师父一起把这个发现报给关局长，以为这下就洗清了顾应文的嫌疑。然而，关局长只是把报告轻轻的扔在了桌上，双手一摊：“这些都是推测，不作数。你跟老蛮也这么多年了，咋做事还这么不靠谱呢？”

我当时真的是气得血冲脑门，幸亏被师父狠狠瞪了一眼，才悻悻然的退了出来。

“关局没说错，你这个拿到法庭上，也作不了证据。”师父平静的说道，“不过，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侦察方向。揪出真凶，里头的那个自然就是无罪释放了。”

对现场复勘的另一项关键工作，就是对弹道进行分析，从而重建现场。

具体的说，我们必须清楚的证明，凶手一共在现场开了几枪，分别打中了什么位置，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同时，这几枪的弹头、弹壳也必须尽量找到，并作弹道擦痕测试，作为日后的物证。

实际上，灯影分局的兄弟们在接到报案后，很快就确定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凶手在现场只开了两枪，两枚弹壳分别在车子的右侧、后侧附近找到，经过仔细的搜索，没有发现第三枚弹壳。弹壳底部的制造编号，经过与枪支的登记单位进行查证，确属男性死者所持的手枪中配套的子丨弹丨；枪**有5发子丨弹丨，打掉了两发，应该还剩下3发。

而这两枪，分别造成了男性死者和女性死者的死亡。男性死者，右侧颞部中弹，子丨弹丨贯穿整个头部后从左侧颞部穿出，击穿汽车左侧前门的玻璃，陷入了旁边两米开外的一颗树干中，已经被民警取出送检；另外一枪，则从女性死者的后脑处射入，卡在了颅骨中造成盲孔，在尸检时也已经被法医取出送检。

结合弹壳的位置与射击距离的推断，我们大致还原了事发时的场景：男性死者，当时坐在驾驶人的位置上，双手反铐在背后；凶手拉开右侧的车门，以很近的距离对其头部右侧开枪射击，一枪致死。女性死者，应该是趴在汽车的后厢盖上，凶手从近距离对其后脑开枪射击致死——因此在行李箱的盖上、后保险杠上，留下了血迹和她的头发。

对死者遗体的照片分析，当时的男性死者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一条四角丨内丨裤，外衣裤被扔在车子的驾驶座位下，没有穿鞋；女性死者身着衬衫，没有着内衣。下半身赤裸，穿着自己的跑鞋但没有穿袜子。尸检结论认为，两名死者在死前不久，曾发生过性关系，那这样的穿着也是合理的，大概是被凶手突然撞破，仓促之间来不及穿好衣服吧。

随身物品方面，男性死者的钱包在离车几步远之外的地上找到了，包里据说应该有数百元的现金，但已经不见了，两张银行卡没被动过；钱包内外没有找到第三人的指纹。和那支杀死他们的六4式手枪一起丢失的还有一个皮革枪套，以及一个有点贵的太阳镜。女性死者的小包被翻动过，但看不出来丢过东西没有，据顾应文说可能少了一些零钱。

现场复勘结束两天后，物证那边也有了结论：车里的血迹，都是男性死者的；车后备箱和后盖上的血迹，都是女性死者的。车里有很多指纹，但经过排查都是两名死者留下，凶手估计是戴着手套作案的。车厢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的所有毛发经过DNA鉴定，绝大部分属于两名死者，还有十几根暂时还不知道是属于凶手呢还是死者生前的同事，但都排除了属于顾应文的可能。换句话说，顾应文应该是没有到过现场，但这个并不足以作为100%的证据。

日期：2015-09-10 06:40